第67章
  “鬼啊!”
  远处的男人惊叫一声,撒腿便跑,连头也不带回。
  而身前的男人却并不怕她。
  方才那鼓起勇气的一掌,让他触及到她温热的体温。
  她不是什么女鬼,而是个活色生香的女人。
  第49章 勇气“我想去找他。”
  肩上的手黢黑,年纪留下的纹路在冰冷月光下清晰可见,明明瘦骨嶙峋,却又重若千钧。
  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安慰自己道,能吓跑一个是一个。
  与一人斡旋,总比两个强多了。
  她偏了下身子,迅速站起身,刚拔出匕首,却被男人一把扯住了兜帽。
  他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衣料连同她的长发一同被他死死攥在手里,扯得她头皮生疼。
  她吃痛地后仰,试图用手中的刀刺向他,挣扎着道:“你放开我!”
  见她手中有武器,男人提防着与她拉开些距离,扯她头发的手却并未泄力,试图把她手中的匕首夺下来。
  纵使这小娘子挥刀的动作毫无章法,空手夺白刃还是令他有些犯怵,拉扯之间,竟被她占据了些许上风。
  刀锋在他臂膀上毫不留情地开了几条口子。
  然而也正是这几道刀口的疼痛,彻底激怒了他。
  他一个男人,居然被一个柔弱姑娘装鬼戏耍,又被她划伤,这若是空手回去,被他兄弟瞧见,不得被笑话一辈子?
  他迎着朝他挥来的利刃,抬手攥住了她的手腕,不由分说地将她的臂膀弯折至背后,关节处发出几声脆响。
  他把她手中的匕首狠狠夺下,远远抛了出去。
  她被他死死压住手臂,只消略微挣扎,便会带来一阵刺骨的疼痛。
  她忽然有些后悔没把她的计划告诉慕昭——
  若告诉了他,即便他们会在行动前有所争执,甚至不欢而散,但她还是相信他们应当会找出一个彼此都能接受,且足够安全的办法。
  她这时才陡然惊觉,她对他的信任,早已越过了她给外人设置的那条红线。
  然而为时晚矣。
  她出府之前,他尚未回来,即便想找到这儿,怕也要费不少力气。
  月下,她的兜帽早已在缠斗中被取下,乌黑的长发柔柔地散在男人的手背上,因被他拘着,她弓着腰,姣好的臀挺翘起来。
  男人看入了迷,喉结滚了滚,愤怒的目光在不知不觉间变了味道。
  他狎昵道:“想不到小姑娘性子倒烈。”
  “我可听说……听说性子越烈的女人,滋味越好。”
  他见过的女子不多,女尸却很多。
  看她的衣着打扮,不似什么富贵人家的夫人小姐,那双手也不是娇生惯养出的细嫩,指尖反倒带着薄茧。
  她深更半夜出现在这种荒郊野岭之处,兴许是私逃出府的奴婢或是美妾。
  既如此,他玩她一玩,她也不能把他如何。
  月思朝感受到那只令人作呕的黑手在她的腰上摩挲了一下。
  她扭着身子躲开,眉眼冷了下来,当机立断后抬腿,狠狠踹了男人裆部一脚。
  “……你他娘的!”男人吃痛,手上力道一松。
  她趁机挣开他,朝不远处的匕首跑了几步,刚想弯身去捡,却又被那男人一脚踹在膝弯处,猛地趴在了地上。
  “臭娘们!”
  男人踩着她的肩头,愤恨道。
  他先她一步拿起了地上的匕首,架在她颈边。
  冰冷的锋刃贴着她跳动不已的脉搏。
  她只觉得自己的肩骨生疼,浑身都似散了架一般。
  男人弯身警告她:“老子劝你乖乖把衣裳脱了,不然老子这就送你上西天!”
  “左右刚死的女人还热乎,将就着来一发,也不是不可以——”
  他的轻薄之语戛然而止。
  只听“砰”地一声,月思朝肩上一松,男子轰然倒在她旁边,双眼瞪得溜圆,仿若有些不敢置信。
  与此同时,露出他身后站着的一个满眼惊恐的女子。
  她纤细,柔弱,低眉颔首之间,仍能窥见她性子里的温顺,可她的双手正捧着块尖锐的石头,上面满是温热的鲜血。
  连身前都被溅落不少。
  周遭安静下来。
  温雪脸色很是难看,颤着手轻声道:“朝朝,他,他……是不是死了?”
  月思朝扯起唇笑笑,无力唤了声:“娘。”
  她没想到今夜救自己于水火之中的人,不是她自己,也不是慕昭,而是素来怯懦,逆来顺受的娘亲。
  温雪在刚睁开眼的那刻,精神还有些恍惚。
  她看着不远处女儿被人踹倒的景象,甚至觉得难辨真假。
  可她没做多想,摸起旁边的石块,起身颤颤巍巍走去那人身后,用尽全力砸了下去——
  不管是梦境还是现实,她只是想起了女儿幼时试图为她向主母讨回公道,跪在冰天雪地里的倔强身影。
  她只是也想不顾一切地保护她一回。
  她曾经觉得,人各有命,吃苦受罪便是她这一辈子的修行,待修行圆满,佛祖一定会保佑她,让她有一个顺遂的来生。
  她曾经觉得,女儿的性子太过倔强,既不温柔,也不顺从,日后该如何觅一个如意郎君。
  可当她看着女儿越过越好,甚至妥善为她筹谋安排了今后的一切,她又不禁想,她从小听到大的对于女子应当如何的规训,是不是错了?
  温雪鼓起勇气服下假死药的时候,第一次觉得她未必不能主宰自己的人生。
  未必不能保护她想要保护的人。
  如今她……似乎做到了。
  手中石块“啪”地一声砸在地上,咕噜咕噜滚去老远,温雪腿一软,如释重负地跪坐在月思朝面前,忽地放声大哭。
  月思朝撑着身子坐起来,搂了搂温雪的肩。
  她的膝盖很痛,手掌擦破了皮,腕骨亦带着淤青,衣衫凌乱,灰头土脸,只是那双清凌凌的眸子依旧清亮,透露出少女稍显紧张的冷静。
  “别哭了娘,此地不宜久留,我们把他丢进那里,赶快回城去吧。”
  “能,能行吗?”温雪抽噎问道。
  她伸手去探了探他的鼻息和颈脉,见男人瞳孔微扩,道:“他已经死了。”
  “他那同伙以为他撞见了鬼,死在这儿理所应当,且这地方……”她回眸瞧了眼乱七八糟的土堆,“这样多来路不明的尸首,不会有人留意他。”
  温雪抹了把眼泪,点头应道:“好。”
  两人协力把男子丢入枯草堆,温雪又把沾了血的外衫随意套去了一具女尸上,与她一齐搀扶着往马车走,却听不远处有马蹄声传来。
  马蹄声越来越近,月光下是一道清隽瘦削的身影。
  是季述。
  他匆匆下马,几步迈去母女二人面前,见她们如此狼狈,不由蹙起眉:“你们这是怎么了?”
  “没事,天黑,摔了一跤。”她遮掩道,旋即抬眸,疑惑看向他,“季大哥,你怎么来了?”
  季述虽知她有假死药,却并不知道她要在今夜行动。
  她如今住在侯府,慕昭才是最清楚她在或不在的人。
  季述不知她的动向,又怎会无缘无故追到这里的?
  莫非是慕昭寻不到她,所以登门拜访季述,试图自他那里问出些线索?
  ……那他怎么不同季述一起来?
  是生她的气了吗?
  季述只淡淡回避了这个话题:“……哦,说来话长,咱们先回城吧。”
  *
  时光回溯至一个时辰前。
  秋闱结束,季述已然熄了烛火早早躺下,却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急促叩门声惊醒。
  他只得披了件外衫匆忙下榻,开门却见来人是慕昭。
  记忆之中的他素来冷傲,墨黑的眸子一贯带着睥睨与懒散,今夜,他的眸光却有些
  许游离,透着不安与担忧。
  他问他,有没有见过月思朝。
  “她不见了。”慕昭声音很轻,有些失魂落魄。
  “听侯府中人说,她天一黑便出了门,到如今都没回来,那宅子我去过了,空无一人,货船铺子也早已打了烊……能找的地方我都寻了,我不知道她在哪儿。”
  “我只好来问你。”他望向他,“你知道吗?”
  实话讲,这句话极大地取悦了季述已不知滋生了多久的妒忌心。
  纵然慕昭能与她朝夕相处,可他知晓的关于她的事情终究没有自己多。
  不论她喜欢慕昭与否,她终究与自己相识得更早,甚至早他数年。
  所谓关心则乱,只要静下来想想,便知她一向是从不乱来的姑娘。
  如若陡然消失,且在这之前没有约见什么人,那定是去做她认为极其重要的事,且不想受旁人惊扰。
  他自然而然联想起那瓶假死药。
  可就在“你应该去城外乱葬岗找一找”这句话脱口而出的一瞬间,季述犹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