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9章
  “来娶你当夫人。”
  “……”
  层层翻浪的花海中,少女的脸颊红透了。
  全是气的。
  画酒抿唇,紧紧捏着指。
  无辜的指尖被她捏得青白。
  少女的羞怒总是藏不住。
  某根敏感的神经被牵动,下一秒就能娇俏体现在脸上。
  无处可躲。
  她知道他在说玩笑,逗她玩。
  但她很不喜欢这个玩笑。
  垂下浓密的长睫,她莫名问了句:“为什么?”
  其实画酒也不知道,她到底想问什么。
  是为什么想娶她?
  还是为什么,要说这样的话哄她玩?
  可她迫切需要他的答案。
  任何答案都可以。
  宴北辰却不在意她的纠结,佯装讶然道:“表妹这么快就忘了?半年前,我曾说过,要带你去顾州。”
  画酒记起来了。
  上次在王帐时,他确实说过。
  不过她只当他是随口一说。
  早就抛诸脑后。
  宴北辰像个债主,又问:“不是说想报答我?现在就有机会摆在你眼前。”
  语气自然,完全不害怕她会拒绝。
  画酒仰起头看向他:“我……”
  她有些为难。
  宴北辰挑眉:“阿七不会是想赖账吧?照我的规矩,赖账是要剁手指的。”
  目光下移,看向少女纤细的指。
  他的语气毫不在意,更像在开玩笑。
  画酒却吓得赶紧摇头,把两只手背到背后藏好。
  她没想赖账。
  她是说过想报答他。
  只是没想到他竟然还记得。
  原来他全都记得。
  ……所以以前,他只是懒得记住她。
  画酒心底,溢出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还没等她问清楚,宴北辰拎起她就走,乘着长命腾入云间。
  长命跑起来实在快。
  为了防止被掀下去,画酒不得不抓住它飘逸的长毛,艰难回头问:“去顾州做什么?”
  她说得有些着急,染上少女特有的清脆音色。
  倒更符合她本来该有的样子。
  宴北辰抱着胳膊,随意垂头看着她,保持着距离。
  少女皮肤格外细腻,离这么近,也看不出丝毫瑕疵。
  脑中忽然冒出很贴切的形容:
  羊脂美玉,触而生温。
  宴北辰对玉不感兴趣,淡淡撇开目光。
  他随口答道:“当然是躲避仇家。表妹难道不知道?好多人想杀我的。”
  这句话,画酒不敢不信。
  他这么能闯祸,仇家估计能绕魔界好几圈。
  但转念又觉得这话不对劲。
  仇家见了宴北辰,大概也会选择绕着走。
  毕竟,没人会嫌命太长。
  她还想再问,宴北辰却未卜先知般打断:“已经和常嬷嬷打过招呼了。”
  少女呐呐止声。
  他也懒得再说话。
  长命载着两人穿云跨日,赶赴顾州。
  *
  顾州小镇,依山傍水的酒肆茶楼,风景格外秀丽。
  “两位需要些什么?”
  迎客的小二上下打量一番,笑问。
  两位客人很是眼生,皆戴着黑纱幕篱,挡得严严实实,看不清样貌。
  但从身形判断,是一男一女。
  他们要了二楼的雅座。
  小二引着客人上楼,奉了茶,弯着腰笑退下去。
  窗边,画酒没有动那茶。
  她眸光微动,将手搭在身旁的窗框,向外眺望。
  窗外,走廊围着护栏。
  木质护栏外,画桥连着山外山。
  青青道路旁,有二三孩童,成行追逐,放飞纸鸢。
  嬉笑的声音隐约飘进来,吸引画酒的注意力。
  她喜欢窗外的世界,心思早就跟着纸鸢飞远。
  然而只看了一会,便收回目光。
  她很清楚,没人有闲心陪她做这么无聊的事。
  在她对面,宴北辰正观察着街上往来的身影。
  他忽然转回头,看向眼前有些拘谨的少女,微微凑近些,道明此行真实目的:
  “辛苦表妹帮我个忙,假扮成我夫人一段时日。”
  宴北辰笑起来。
  淡漠的墨眸中,仿佛有朵莲花在盛开,五色华彩,摄人心魄。
  天底下,大概没有哪个姑娘,能在这种情形下拒绝他的请求。
  画酒低眼错开他的视线,避免与那朵五色华莲相接。
  终于听见他真正想要的,她悄悄松了口气。
  抿抿唇,想推辞。
  又斟酌起自己的手指,将拒绝的话咽了下去。
  消息闭塞如画酒,也知道王城三殿下身边,并不缺姑娘。
  哪怕是假扮夫人,想来也有大堆人愿意。
  纠结半晌,她忍不住略带歉意,小声问一句:“为什么是我?”
  字句念得极尽平缓,生怕被别人从语气中误解出恶意。
  那是画酒所不能承受的。
  从小到大,她总是期待成为像青瑶姐姐那样能言善辩的人。
  或许这样,大家也会更喜欢她一些。
  但后来,画酒还没学会如何将话说得圆润漂亮,先一步懂得,喜欢与憎恶,简单得和她是怎样的人毫无关联。
  她的出生,就不被欢迎。
  画酒放弃了。
  她学不会聪颖的模样。
  只好将每句话说得温和,最大化表明善意。
  生怕话语中包含哪怕一丝不满。
  听见她低微的语气,宴北辰皱眉反问:“你是不是欠了我很多钱?”
  画酒摇头。
  有微风拂栏而过,混合着不知名的浅淡草息,打着旋,撩起轻纱一角,露出少女干净瓷白的面庞。
  她用那双漂亮的桃花眼愣愣盯着他。
  眉心微蹙着。
  似乎真在费力回想,是不是什么时候欠了他钱,不小心遗忘。
  宴北辰看了她一眼。
  这表妹真有意思。
  无论别人抛出什么问题,她都要下意识先反省自身。
  少女微懵的模样,落入眼中,令他心底生出一丝诡异、捉摸不住的罪恶感。
  很快,他打散这种奇怪的情绪。
  宴北辰啧了一声,心道麻烦。
  他将负面情绪的源头归咎于面前的少女。
  要是身边那些家伙,敢拿这种无辜眼神看他……
  他很不介意,帮他们把脑袋扭个方向。
  宴北辰撑着下巴,难得愿意好心教一教她:
  “那奇怪了,你没欠我钱,说话怎么低声下气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这种方式直接得令人难受。
  画酒愣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低声下气。
  她反复咀嚼这四字的含义,呼吸停滞住。
  原来,这就是她给别人的感觉。
  少女眸中,忍不住泛起一层水雾。
  她也不想卑微。
  可她没有大胆肆意、高调活在世间的资格。
  只能被迫谨小慎微。
  可宴北辰不能理解这种难堪。
  只觉得和小姑娘说话太费劲了。
  又呆又笨。
  动不动还要哭。
  观察到她肩头轻微颤动的幅度,男人墨眸暗沉,闪过一丝不耐烦。
  不过这种情绪被他隐藏起来,没有显露。
  他感受不到她的难过。
  只觉得厌烦。
  他没心思哄她。
  更不觉得惹她哭是件罪恶的事。
  宴北辰神神秘秘凑近:“你不想知道,为什么要选你假扮我夫人吗?”
  说起这个,画酒还真是好奇,泪花都收住了。
  瓮声瓮气道:“为什么?”
  隔着幕篱,青年笑起来:“因为还欠我人情的,只有阿七你一个。”
  倒不是假话。
  宴北辰从不平白施舍善意。
  给出去什么,势必要收回来更值钱的。
  画酒无言以对。
  觉得他并没有在开玩笑。
  也在这时,茶楼突然吵闹起来。
  楼下,一袭艳丽的红衣闯入众人视线中。
  是个年轻的小郎君。
  银冠高马尾,额心悬着玉,形貌昳丽。
  他带着不少仆从,声势浩大。
  几个仆从走在前,为他开路,蛮不讲理推开挡路的行人。
  这茶楼本也不是热闹的好时候,来往的人就更少了。
  仆从一番搜寻,没找着下手的对象,只好把一个坐在过道边的茶客搡倒在地。
  仆从瞪着虎眼,恐吓那倒霉茶客:“好狗不挡道,滚边上去!”
  有这番动静铺垫,众人隐晦的打量,总算能光明正大集中到那红衣小郎君身上了。
  红衣小郎君身前,被搡倒的茶客还想计较,却被同伴一把往回拉,压低声音劝,“不要命了,王弟也是你惹得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