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掌心微微发烫,热意蔓延全身,身体不自觉地一震。
  司清焰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平稳情绪,温和一笑:“你好,时爷。”
  他淡淡低低地“嗯”了一声,让司清焰迅速抽回手,害怕掌心的汗泄露内心的忐忑。
  就在她伸手想要与小王握手的刹那,时渊洺却开口了:“小王,你还没洗手。”
  小王一听,立即笑着冲司清焰说道:“没错没错,小姐姐,咱们见了面就算打过招呼,我刚搬完遗体,握手就不用了。”
  话都说到这份上,司清焰当然只好收回手,眉开眼笑地对小王说:“那下次再握手吧,叫我小司就行。”
  小王一时有些迷失在她笑眼里的温柔中,明明还未正午,太阳却突然变得灿烂起来;正想着怎么回应那温暖的笑容,却被自家老板冷不丁地喊回:“我们还有事,先走了。”
  小王只好赶紧回到车上继续当司机。
  齐天笑着送他们:“好嘞爷,你们慢走。”
  店内的气氛顿时沉静了下来,或许是因为方才剧烈的心跳声已不再在耳边轰鸣。
  这三年来的第一次见面,其实让司清焰觉得有点可笑。
  他们似乎变成了陌生人,在彼此的眼里不再有熟悉的光影,只有尴尬与疏远。原本曾经熟悉的人儿,还要做自我介绍。
  司清焰咬着唇,再次听见心脏的躁动,连齐天跟她说话都没有听进去。
  好在齐天所说的不过是些无关紧要的话:“去屋里坐会儿,等老板回来给你安排工作。”
  司清焰却还愣在那里,心里不断地自我开导,努力寻找些许理智。
  没必要这么心潮起伏啊,只不过是跟前任重逢了而已。
  曾经的感情早就随着时间流逝淡了,连激动的资格也早已失去,现在有什么好忧愁的呢?
  稳住啊,司清焰,不要因为对方的态度就这么心慌意乱。
  别忘了是他提出的分手!
  可是,不一样的,因为他们之间的关系不仅仅是曾经热恋过的爱人,还是很早就认识的童年伙伴。
  算不上青梅竹马,但早年间的情谊反正不是说忘就能忘的。
  再加上他方才的举止……她的理智再次动摇。
  本以为重逢后,他会对她冷漠,不带任何情感,甚至避而不见;但他的态度让她感到温和,彬彬有礼,很有绅士风度。
  这一切让她困惑,也让她怀疑自己是否变得令他认不出。
  她无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脸蛋,可她刚才应该有说出自己的名字吧?
  这个念头一闪而过,瞬间让她更加清醒。
  司清焰猛地意识到,问题不在于她是不是外形变到连他都认不出,而是他根本不想认出她来。
  这意味着他们之间的关系,依旧没有任何改变。
  他的态度表明一切,清晰地映照出分手后就是陌生人这个观点,又因为他们都还是体面人,那么从陌生人转变成合作伙伴,也不是不行。
  但也仅限于此。
  意识到这一层,司清焰自嘲地笑了,随即很快恢复活力。
  她从不为自己的处境感伤,尽管会偶尔忧虑,却总能在理智回归时迅速找回自我,不让过往的悲痛继续纠缠,她知道只有这样,才能迈步向前,做自己该做的事。
  就在此时,司二叔回来了。
  第3章 不舍这样的长辈,温和却有力量,懂得……
  司二叔为人比较冷酷,平时不苟言笑,看到司清焰时,也只是冷冷地招手示意她过来,同时听齐天说着店里今天发生的事。
  “老板,张家大儿子又来了,这都三四次了,找茬呢吧。”
  司二叔一语不发地打着火机,可惜风太大,火光似破碎的星星,几次燃起又重新扑灭,忽然他意识到司清焰在这里,只得将烟瘾收起来。
  寒暄了几句,问候了她的父母,他话锋一转:“小司,跟我去一趟。”
  司清焰本想询问去哪里,但话未出口,齐天便急忙插了话:“哦,老板,您又要去一趟?没什么用的,他们就是存心……”没说完就被司二叔重重拍了下脑袋。
  看来,目的地是张家了。
  司二叔是骑摩托载着司清焰去的。
  好久没坐“敞篷车”了,司清焰一开始觉得新奇,可下一秒刺耳的风便狠厉地拍打她的双耳,让人难受。
  幸好路途不远,十来分钟就到达,停在一座气派的大宅前。
  车一停,锁也不用上,司二叔便径自踏上台阶,推开了门。
  大户人家的大门,白天竟然不上锁吗?
  司清焰默想着,或许是因为他们刚从外面回来,门没来得及关严吧。
  穿过前院,来到客厅。客厅里坐着两个女人,一位眼眶肿胀,似是哭过;另一位则打扮得颇为时髦,举止轻盈。
  不过她们不是司清焰在店里见过的人,而且她们看到司二叔后,竟都恭恭敬敬地起身,一个上前招呼,一个转身去喊来张叔。
  客厅宽广,家具摆设都很常见,唯独角落里突兀地放着一张麻将桌。
  那个打扮时髦的女人注意到司清焰在看麻将桌,便悄声走近,语气低柔:“这是我婆婆的麻将桌,自从人死后,老张整天盯着它。”看来女人是这家人的媳妇。
  “上面连一丝灰尘都没有。”司清焰忍不住将自己的观察说出来。毕竟,死者已经离开有段时间了。
  “嗯,我们不打麻将,也不会去碰这桌子。只有老张偶尔会清理它,但也不敢打扫得太干净。”
  司清焰皱着眉不解地问:“为什么?”
  那女人轻叹了一声:“怕那味儿散了。”
  就在此时,张叔终于过来了。
  他看到司二叔,便急忙上前,双手紧握,拍打着手背,一下子变得恭敬,和方才在店里完全两样。他还递过一支烟,司二叔接过了。
  其实在司清焰小时候,司二叔曾来过她家里坐过,当时他想抽烟,却被她拦住了:“二叔,我不喜欢烟味。”
  所以他才会见到她后,就把烟收起来。
  司清焰还挺意外二叔竟还记得这小事,而现在他虽然接过了烟,却并不打算点燃。
  这样的长辈,温和却有力量,懂得尊重人,已经不多见了。
  司清焰回想起这三年来在外地闯荡,见过太多自以为是的“老一辈”,仗着年长在公共场合为所欲为。餐馆里明明写着“禁止吸烟”,却还是有人视若无睹,一根接一根地抽着,让人觉得晦气。
  可司二叔虽然做着看似晦
  气的生意,却一点也不让人感到晦气。
  司清焰微微一笑,耳边传来他们的对话。
  “老张,你知道我找你什么事。”司二叔无奈又不失威严地说着。
  “哎,我,我知道的,二爷。”老张搓着双手,有点局促,“我不是故意的,你也知道,我之前没怎么陪我阿娘,连她喜欢什么都不知道,但我知道那些供品她一定不喜欢的。二爷,你别怪我多事,可我,我……”原本气焰嚣张的老男人,此刻突然语无伦次,眼角湿润。
  司二叔只是默默听着他泪流满面的倾诉。
  好在这男人的哭声在片刻后便停住了,他眼神空洞地望着脚下,开始一声不吭。
  其实刚刚在摩托车上,司清焰早已问起过司二叔关于这家人的情况。
  几年前,这家里的阿婆在田里摔了一跤。听到消息后,两个儿子毫不犹豫地放下手中的工作,匆匆从外地赶回。当得知母亲受伤后行动不便,两个儿子便急切地商量着辞去工作,打算守在母亲身边。
  可阿婆坚决不同意。
  据说那时的争执闹得不小,街坊邻居们都听到了,但即便是争吵,大家的脸上依然挂着温和的笑容。
  过了一阵子,兄弟俩才开始协商。最终,弟弟留下来陪母亲,而哥哥则带着些许不甘继续在外面闯荡。
  事实上,两个兄弟都在外面打拼得不错,放弃眼前的机会对谁来说都很遗憾。
  张叔,也就是阿婆的大儿子,面对这一决定,也只好离开。
  可命运无情,世事无常,就在一个月前他收到消息说,弟弟因流感未能及时治疗,最终死于病魔。
  而当张叔匆匆赶回家不到一周,几乎连喘息的时间都没有,母亲也因过度悲伤去世了。
  连续的打击让张叔几乎崩溃。
  他才刚忙完弟弟的葬礼,没几天就又要给母亲操办丧事。按理说,这样的事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但就在母亲葬礼的这件事上,他却一拖再拖。
  最开始,他嫌烧纸钱的纸扎做得太丑;后来又因为供品的样式过于简单,为难着司二叔。
  但司二叔说起这一切时,虽然语气沉重,但很理解:“他只是舍不得。”
  舍不得什么呢?
  司清焰垂着眼帘,眼见此刻的张叔眼眶红肿,一下子苍老了许多。
  突然,她的思绪飘向了麻将桌上,想起方才女人说的气味,大概理解了是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