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于是蒋舟就变成了某种没有骨头的植物,死命地缠在了他身上。
  还往他脸颊上蹭了蹭。
  那刹那间,皮肤温热细腻的触感,电流一般漫进程秉的身体,随后流入他的心脏,让他心尖都为之一颤,几乎快要失去知觉。
  程秉忽然僵在了原地。
  这不是蒋舟在清醒时候会做出的举动。
  蒋舟蹭了一下,还尤嫌不够似的,又把自己热烘烘的脸蛋贴在程秉耳朵边蹭,蹭完耳朵又去蹭颈侧,简直像什么皮肤饥渴症患者。
  程秉想躲开他黏人的举动,但蒋舟却偏过头,追寻着他的气味,而后——
  在他的颈侧咬了一口。
  程秉捏在蒋舟腰上的手蓦地一紧。
  蒋舟全然未觉他的异状,他咬的时候舌尖不小心碰到了程秉的皮肤,只觉得自己尝到的味道不好,脸一皱,舌头一吐,嘟囔着说了个:“咸。”
  程秉这才发现,自己竟出了层薄汗。
  “我站不住了,程小秉。”蒋舟搂着他,在他耳边软软地说。
  程秉回过神,喉结往下一滚,就着蒋舟往他身上倒的姿势,把他面对面抱了起来。
  蒋舟像只大树袋熊,紧紧地挂在了他的身上。
  理智已全然飞到了天边去,他嗅着程秉身上的气味,小狗一样拱在他的颈窝,搞得程秉的颈侧全是蒋舟湿漉漉的气息与痕迹。
  程秉准备把他抱到自己的房间里,蒋舟的热潮期到了,可他们之间的关系,并不能让他们做出任何恋人之间能做的事情。
  给蒋舟筑一个充满alpha信息素的巢,是最佳选择。
  “嘶。”蒋舟这一口咬得有点重。
  程秉在卧室门口停住,脖子往后一仰,同蒋舟拉开距离,而后低下眸看他,说:“不许乱动。”
  蒋舟嫌他离远了,强硬地按着他的脖子,把他揽了回来,再把自己滚烫的脸往他颈窝一放,发出一声舒服的喟叹,同样说:“不……许,乱动。”
  程秉:“……”
  程秉这时还有心情想,蒋舟醒来过后第一件事应该就是矢口否认,然后杀人灭口。
  他眉眼间带上点无奈,托着身上的大树袋熊,缓慢又平稳地走进卧室,然后把蒋舟放在床|上。
  但蒋舟挂在他脖子上不松手。
  “下来。”
  蒋舟埋在他颈窝摇头,发丝细软,挠得程秉有点儿痒。
  程秉拧起眉,加重语气喊:“蒋舟。”
  不下来怎么给他做巢?
  蒋舟被他凶了,悄悄地,小心翼翼地,从他颈窝里抬头,那双眼睛被高温烧得通红,眼瞳里沁出可怜的水光。
  他看着程秉,小小声地问:“你还在生气呀?”
  程秉不语。
  蒋舟又用软乎的脸颊蹭蹭他,说:“别生气了嘛,好程秉。”
  程秉的呼吸像是难以忍耐地加重了一下。
  他早就知道,蒋舟是惯会撒娇的,难缠得很。
  小时候想要什么,就睁着那双又圆又大的眼睛,抓住妈妈的衣角,或者抱着爸爸的小腿,可怜巴巴地,软声软语地哀求。
  而和蒋舟幸福的家庭和无忧无虑的童年不同,程秉的家里,总是少了些温情。
  似乎从母亲难产而亡的那一刻起,浓重的灰暗和阴霾,就沉沉地笼罩在他和姥姥的身上,并在他们之间划上了一条冰冷又深不见底的沟壑。
  他们祖孙俩,很少有什么亲近的交流。
  程秉一直都想,大概姥姥是恨他的。
  因为他害死了她唯一的宝贝的女儿,身上还流着让她女儿蒙受苦难的人的血。
  他姥姥和他没什么话说,但对蒋舟的笑容却是许多。
  和程秉不一样,蒋舟从小到大都是个讨喜的孩子,有时候撒娇卖乖,卖到他姥姥这里来,这个对着他寡言少语不苟言笑的小老太,也会多几分笑脸给蒋舟,从罐子里拿糖给他吃。
  有时候程秉会觉得,好像比起他,姥姥和蒋舟更像是一对正常的祖孙。
  可明明蒋舟已经拥有很多东西了。
  所以程秉不喜欢他。
  明明是不喜欢的。
  也不想管的。
  四周漆黑而寂静,只有昏黄的走廊灯光透过半开的卧室房门,朦朦胧胧地落在床边。
  他们紧紧相贴,彼此的呼吸近在耳畔,甚至都能听到胸膛里不规律的,相撞的心跳。
  “心跳很快呢。”蒋舟把耳朵贴到程秉的胸膛上,喃喃着问,“是我的还是你的?”
  程秉再也无可忍耐,反手握住蒋舟的手腕,把他从自己的脖子上拽下来,蒋舟没了支撑,终于扑通掉在柔软的床上。
  他大概有点委屈,从喉咙里发出了呜的一声,眼睛里包着的那滴硕大滚圆的泪水,也终于滚烫地从眼角滑落下来。
  但程秉并没有完全甩开他,而是捏着他那节削瘦的腕子,放在眼皮底下看。
  这是蒋舟受伤的那只手。
  不分轻重地折腾了那么半天,但幸而伤口没有裂开流血,掌心的纱布还是干净的。
  他们现在的姿势有些别扭,程秉站在床前,挤在蒋舟的腿间,弯腰捏住蒋舟的手腕,压在松软的被子上,没准他挣扎,更不准他动,也不准他逃。
  尽管蒋舟也并没有要逃的意思。
  蒋舟别过脸,不想被他看,眼泪一滴一滴顺着眼角滑落,带着哭腔说:“我都哄你了…这么久,你为什么…还生气啊。”
  这些潮湿咸涩的眼泪,好像一路掉进了程秉的心里,让他的心脏也泛出以一些难言的涩。
  实在是个难得的体验。
  其实有很多时候,他总是对蒋舟没有办法。
  程秉垂下眸,静静地将蒋舟看了许久,才忽然说:“这个世界,近十年alpha在外发生易感期失控的事件有两百零七起。”
  蒋舟的脑子热成一片,不明白他想说什么。
  他把头转回来,张开一溜一溜黏在一起的睫毛,用通红湿润的眼睛看他,鼻翼也微微发红,因为喘不过气而微微翕动着,一副可怜受欺负的样。
  “在这些事件里,有omega受伤的案件是两百零三起,其中死亡三人,被终身标记五人,被临时标记一百一十六人,只有十一个omega遭受的影响较小,剩下的omega基本都患上了信息素疾病,有些可以治愈,有些无法治愈。”
  程秉很轻地吐了一口气,发着抖的。
  好像从晚上接到电话那一刻起的心悸,恐惧,慌乱,后怕,都从这颤栗的一口气里,吐了出来。
  “不到百分之十的概率。”程秉捏紧他的手腕,眼神幽黑,眨也不眨的,仿佛还未从当时的情境中脱身,所有的话都化成了一句艰难从嗓子里挤出来的:“蒋舟,你以为你是厉害吗。”
  语言化成碎片,飞入蒋舟的大脑,他根本无法串联起来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程秉现在的眼神有些吓人,许是因为不见光,黑得渗人,透出一股偏执的味道。
  他被吓到,于是闭上眼睛挪开视线,还开始轻微地挣扎,想把自己从程秉身下的桎梏解救出来。
  可脸刚一偏过去,就被程秉掐住脸颊,转了回来。
  “知道错了吗。”程秉问。
  错……什么错?
  我都和他说下次不这样了,他为什么还不向我服软?
  还凶我。
  还不和我做朋友。
  蒋舟脑子里浆糊一片,什么都难以思考,他哼哼唧唧的,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一边哭,一边特别小声特别小声地埋怨说:“……我才没有错,是你欺负我,我讨厌你。”
  信息素真是个神奇的东西,程秉想。
  若是在以往,蒋舟大概早就和他翻脸了。
  不会还老老实实地搂着他,哄着他,和他撒娇卖委屈。
  而在ao之间,信息素影响的永远不止一方。
  急促的心跳声震着耳膜,无缘无故,没有原因。
  就像他今天在医院里看见昏迷的蒋舟,闻到他身上散发着不属于他的alpha信息素时,心里涌现出的无数阴暗念头一样。
  就像此时此刻,陌生的欲望和情愫在胸膛里穿梭流淌一样。
  他低眸看着蒋舟在信息素的浪潮中哭泣、沉浮,弥散的潮热中,忽然冷冷地呢喃了一句:“讨厌我。”
  猛然之间,天旋地转,蒋舟难受地哼了几声,被人抓到了腿上趴着。
  蒋舟像一条被捏在砧板上的鱼,没什么力气,只能无力地扑腾着。
  还没等他把自己扑腾下去,啪——
  一巴掌先落了下来。
  火|辣|辣的痛瞬间蔓延开来,蒋舟浑身剧烈一颤,他眼睛睁得大大的,一滴眼泪从眼角滑落,几乎不敢相信现在发生了什么。
  “蒋舟。”沉郁又冷淡的声音,薄雪一样从头顶落下,叫蒋舟头皮蓦地发麻,“知道错了吗?”
  被人打了屁咕,蒋舟既羞耻又难堪。
  他…他……他怎么能被人打屁咕呢?从他上小学后,连他妈都没揍过他屁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