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他说还没有,于是我笑笑,提醒他:“你要留下来的话,是不是中途就不能回国了,还有,记得早点准备好材料去换签证。”
  多的东西我没有了解过,只能很笼统地嘱咐陆知昀几句,接着他问要不要陪我进机场,我内心心动了一瞬可最终还是拒绝了,像是那种互相说着“你先挂电话”的情侣,不知不觉就会多聊上半小时。
  我不信这些的,长痛不如短痛,说完再见就真的再也别见了。
  实际上我也的确没有多少时间用在黯然神伤上面,一百多斤的行李像一座山一样难以控制,我不免回忆起陆知昀和我说的,哪天要带我去健身并不是没有道理,可惜这句随口说出的话我们两个舍业没有当成一回事,直到分开也没能兑现。
  一系列流程结束,我没什么心思闲逛,就坐在登机口前干等,连饿了都没有去买点吃的填饱肚子的想法,无意之间就灌下去好多水。
  好吧,事实就是前面隐藏再多铺垫再多都会冒出来的东西,起码现在我远没有自己预料当中的洒脱,我会为要和陆知昀分开而感到伤心。
  可仔细想想,这一年都不到的时间里我已经足够幸运,陆知昀对我说完几乎所有重要的话,圣诞快乐新年快乐生日快乐,我都得到了。
  既然我已经这么幸运,所以此刻又是为了什么而难过。
  算了,不想了,我就该好好做个把头埋进沙子里的鸵鸟。正好这时广播叫到了登记,我认命地找了个水池抹了把脸,然后出神地混在或喜悦或同样为分别而难过的人群中排队。
  当飞机起飞,过去一年的一切就像走马灯一样在我脑子里过了一遍,迷迷糊糊将要入睡的时候我想起三个月前陆知昀为我过生日的场景。
  我23岁的生日,难得有兴致,买了个挺大的蛋糕拿去和熟识的朋友们分享。陆知昀原本是从来不和我一起的,但他好像一直等着我先开口请他这个正宫出去露个脸。
  不过等了很久都没有等到我开口,给了暗示也没有用,仅仅获得了我一句“急什么,蛋糕肯定有给你留的”。陆知昀只能很反常地自己提出来要和我一起去见我的朋友们。
  在英国认识的朋友更多偏向一时的搭子,表面看着热络,实际没几个真交心的。有几个认识陆知昀陪着我来的也没有多问我们是什么关系,气得陆知昀偷偷问我是不是他表现得还不够明显。
  我才懒得和他解释这种问题,当晚他对着就剩下一小块的蛋糕要求我再点一次蜡烛。
  我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说,这次许愿只许关于我们两个人的愿望,下次他生日的时候他也会这么做的。
  他煞有介事地关掉了所有的灯拉严实了窗帘,周围一片漆黑,烛火映亮了陆知昀的脸。我在他期待的目光里闭上了眼睛,脑海却是一片空白的。
  许什么愿望叫做只有我们两个,谁会去绞尽脑汁想一个没有未来的愿望,可我总有一刻是听进了陆知昀的话的……恍惚之间我的眼前似乎又出现了那晚的烛火,但我沉沉地睡了许久,都没有想起当时许的是什么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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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长久的飞行之后,我终于降落在熟悉的机场。
  爸妈早早就来等我,张女士个含蓄了几十年的教师也是为了我难得激动一回,只是刚见着我的人影就开始冲着我挥手,竟是给我挥出来几分近乡情怯的意思。
  而后便是无尽的问与答,从“英国天气怎么样,是不是真的经常下雨”到“每天吃得好吗,看起来都瘦了”。
  明明我从不吝啬向家里分享日常,这么一问我甚至都要开始怀疑自己是不是漏传递了什么消息。
  尽管飞行的十多个小时我一直在浅眠,回家的兴奋劲过了之后我的脑袋磕在车窗上就又开始犯困。
  我妈仍在前座絮絮叨叨些什么,她问我后续打算做什么,这么早回国除了为了省点钱一定还有其他原因。
  我不得不感叹一句知子莫若母,只是我自己依旧在犹豫,没能做出确切的选择来。
  “去大城市好,”我爸知道我没回答是在顾虑什么,他打断了我妈劝我回家的碎碎念,“不就是得趁着年轻出去打拼几年,回家什么时候都能回。”
  我妈对他的临阵倒戈不是很满意,嘁了一声:“就你最开明,不考虑儿子生活得多累……不说什么,还不如和我们多讲讲你在英国的生活。”
  于是话题又绕回来,我开始重复很多早就讲过的事情。
  一些事被我反复提起,一些人又被我反复遗忘,长大后的离别都是以人生为单位的长度,我是否还有机会见到陆知昀,我又会在哪里见到他。
  想到这些的时候我就会回到一个爱丁堡大雾的早晨,我看不清前方的路,只能一直走下去,走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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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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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7章
  “北京挺好的。”
  讲出这句话的时候我其实还从未在北京长住过,我只能一分强撑两分无所谓混合在七分心虚里面,好像为了佐证这句话下一秒就得开始高歌红星闪闪向首都。
  “你上次去北京都是初中的时候,还是我带你去的,”我妈果然不相信我这番说辞,她毫不犹豫地反驳我,“还记得的吧,你这个吃不惯那个吃不惯——裴南,家附近的大城市就没有工作能做吗,非得去北京!”
  有。
  事实证明我还在英国时坚持昼夜颠倒大半夜爬起来面试并不是无用功,但也许这种混乱的作息还是把我的大脑给熬坏了,当面临在几个工作offer中选择一个时我心里的天平从一开始就已经非常固执地偏向了工作地点在北京的那个。
  张女士反对态度坚决,幸好我爸面对我这些选择的时候和她思考的角度不一样。他看着在北京的那个工作,从工资到公司的名气都比其他城市的几个好了那么一些,就鼓励我去试试算了。
  不过他也最会审势而行,分明一开始就倒戈向我,却为了不让我妈生气硬生生配合着和了近一个月时间的稀泥,最后不忘做戏做全套,摆出一副理中客的样子来劝:“英国那么远都去了,还怕你儿子在北京活不下去吗?”
  于是我爸妈就像把我从机场接回来一样又载着我和行李去机场,不过这次的目的地从一万公里以外变成了一千公里之外的北京。
  “要是觉得北京不好就回来,”我妈还是这样说,“又不是家附近的大城市找不到工作,非得离我们那么远。”
  机场人声嘈杂,她的话被背景各种杂音模糊了,我忍不住想,我妈现在是不是完全违背了给我取名叫“裴南”是想让我培风而图南志向远大一点的初衷。
  也许就出错在我飞的方向反了,说不定我就该往南方发展。我收起这些奇怪的发散思维,只是在分别时告诉我爸妈:“放心,北京挺好的。”
  事实上我并非对北京一点了解都没有,旅游残留的破碎记忆加上陆知昀口中对这座城市的描绘使我在飞机落地之前已经让北京在我的心中给拼凑起了七七八八的形象。
  七七八八是拼凑起来了,然而就是盲区的那一两分遗漏,会用现实告诉我,我还是太年轻了。
  不熟悉的气候,拥挤的人潮……这些都是小事,从头开始在一座新的城市扎根最难克服的还是孤独感。
  我再不能像还在英国时那样,带着自暴自弃的意思保持着“反正一年之后大家又回归陌生人”的想法,找搭子不找朋友,光是维持表面关系都把我累得脱了一层皮。
  八月底的时候我换了份工作,原先的实习看起来转正无望,领导却依旧在用莫须有的hc在鞭策我好好工作,最好让我一个人干两个人的活。
  最开始预想出来的美好的东西,什么从数字上看起来还不错的工资,什么公司听起来还不错的名声都是虚的。
  从我提离职的那一刻开始,整个部门正职看我的眼神就显得不大对劲起来,之前三个月那层看起来氛围很好的遮羞布也被扯下。到我离开的那一天,更是只有和我一起的实习生送别了我一下。
  他比我小两岁,原本也是抱着转正的志向来的。我的工卡被回收了,他替我刷卡出门的时候我注意到他也是一脸的憔悴。
  “你后面还继续吗?”我尝试着问。
  他说得很平淡,或者说有些麻木了:“再说吧,毕竟我就一个本科生,再找不一定能找到更好的。”
  我和他一直不过就是普通同事的关系,无非是因为同为实习生多在一起吃过两顿饭,远没有到相互掏心掏肺的程度。
  眼下我也不能说更多,只喃喃应付了他几声公司确实挺好加油转正,就在地铁口分别了。
  挺好,挺好。其实我快被钢铁森林里面的灰尘给吞没,但就说为了保住自己心里那点可怜的自尊,我也绝不能那么早就开始萌生退意,在心里重复的好也变成了给自己的洗脑。
  一切困难就像是进入新网页会跳出来的弹窗,为了访问我似乎没有什么选择,只能点下接受一切的按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