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当时我小考发高烧,在训练室力竭晕倒,其他人视而不见,只有他陪着我去医务室,全程照顾我直到我恢复。如果没有他,我根本坚持不到出道的那天。”
  “唔……咳咳!”
  裴言卿蹙眉隐忍着涌上喉头的甜腥,哑声道,“那你为何要平白将他人寻常的善意……咳咳……视作对自己的特殊对待?”
  “倘若那只是他一时心软,并非……对你的关心?”
  “胡言乱语,”苏文若冷笑着与他对视,“他亲口向我承认过,我身上有种特别的气质,让他感到亲切、想要靠近。”
  特别的……气质么……
  意识不受控制地变得模糊,裴言卿迷迷糊糊地回想起当初,十月的残魂还没有回归时,那个有些笨拙、单纯如纸的初时越。
  “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一直在寻找一个人,我记不得他的样子,但他带给我的感觉、他的味道、他的气质,只要我遇见他,就会第一时间认出来。”
  “曾经我遇到过很多相似的人,但他们都不是‘他’,这点我很确认。”
  少年未被冷意浸染的丹凤眼黑白分明,温暖的手指将裴言卿的双手拢在掌心,话语虔诚如同起誓:
  “言卿,直到我,遇见了你。”
  “我会对你好,保护你,不让你受半分委屈和伤害。或许你会觉得我很笨拙,没关系,我会尽我所能,让你轻松、快乐。”
  “你愿意接受我的好意,让我试试看吗?”
  人生的逆旅中,他曾与许多人擦肩而过,曾因为无数道相似的身影驻足,却没成想,种下了今日的苦果。
  “哗啦!”冰冷的海水临头浇下,把裴言卿从温暖的幻梦里强行拽回。
  “别担心,没人能找到这里,我们还有很多时间将过往的桩桩件件逐一清算。”
  苏文若面带嫌恶地清洗着手上沾染的血迹,“让你死在这里再容易不过,但我不想这么轻易地放过你。”
  “咳咳咳……”冰冷与灼热不断冲击着身体,裴言卿断断续续地咳着血,半截身子浸在海水中,衣襟散落,露出大片雪白的肌理。
  即使狼狈至斯,他依旧美得惊心动魄,乌玉般的长发衬出肌肤极致的冷白,如同精致的琉璃盏脆弱易碎。
  “裴言卿,倘若今天你死在这里,时越哥或许会伤心难过,但死人永远比不过生者,没有什么能战胜时间,五年、十年,漫长的时光消磨后,他总会忘记你。”
  苏文若满怀期待地想从他脸上看到挣扎或者失望,却没想到扑了个空,“怎么,你不相信?”
  “对于七百年来说……咳咳,这点岁月……又算得上什么?”
  裴言卿的声音虚弱得几乎听不见,可他脸上宁静平和的笑意却刺痛了苏文若的眼,让他怒不可遏,再次用力推着裴言卿沉进水中。
  咸涩的海水涌入口鼻,他眼前瞬间一黑,又因为剧烈的痛苦不得不暂时清醒。
  朦胧的视野里,幽暗的水底,似乎有什么从胸口散开的衣襟里漂出,泛着温润细腻的白光。
  那是……
  裴言卿拼劲最后一丝力气,将它攥进掌心。
  不知过去多久,等到苏文若没了力气,他才终于肯松开钳制着裴言卿的手。
  那人已经完全昏死过去,想来不可能有什么威胁,他于是解开绑着裴言卿双臂的铁链,转而将散落在一旁的安全绳紧紧束在了对方的腰上,另一头连接着堆放的重物。
  按照之前和道具师达成的方案,他们所处的位置是密室场馆的地下储藏室,这里已经低于海平面,因为有隔水材料保护才没有被淹没。
  现在索道断裂,节目录制中止,其他人一定掘地三尺寻找着他们的下落,就算有暗门掩饰,被发现也只是时间问题。
  他必须致裴言卿于死地,同时洗脱自己的嫌疑。
  手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刚才他折磨裴言卿时,对方也拼尽全力在他身上留下了几道血痕,好在这些也可以用坠落时剐蹭的伤口蒙混过去。
  道具师已经在储藏室的隔水墙上凿出了裂痕,房中的海水就是来源于此,稍后他只用敲碎裂缝,海水涌入,裴言卿就会被重物拖拽着沉入海底。
  对于已经身受重伤、孱弱不堪的他来说,基本没有生还的可能性。
  而自己则可以趁机游上浅滩,逃出生天,并借此机会以安全保障不力为由,向节目组乃至白成蹊索要巨额赔偿,度过眼前的难关。
  只要能摆脱那些债主的骚扰,他有信心再次堂堂正正地站在初时越面前,夺回自己本应有的一切。
  苏文若盘算着接下来的计划,刚站起身准备看看裂缝的情况,脚腕却忽然被人抓住。
  第72章
  “你做什么?”
  苏文若抬起鞋底, 不由分说地踩在那只纤细苍白的手腕上。
  疼痛感并没有使裴言卿的面色产生任何变化,或者说此时虚弱至极的他已经感觉不到什么痛楚,只是强撑着一口气, 用力攥紧了对方的脚踝。
  “至少……告诉我。”
  “咳咳……当年那件事,你究竟是怎么……动的手脚?”他眉尖一蹙, 又呛出血来,
  “还有, 之前游轮上……是不是……也是你……咳咳咳!”
  即使是明知故问,但当这句话真正说出口时, 心底还是被尖刀剜出一个窟窿,鲜血汩汩地往外涌。
  裴言卿长发一半散在水中,一半湿漉漉地贴着脸颊,除了殷红的嘴唇, 整张脸上看不到丝毫血色。
  “是我又怎样, 那些事为何要和你说清楚?”
  苏文若躬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眸中隐约闪过一丝不忍, 又转瞬被妒火和怨恨扑灭。
  说来可笑,数千个日日夜夜,自己在仇恨中辗转反侧,恨不能将裴言卿除之后快。
  可真正到了他命悬一线的时刻, 心底却没什么大仇得报的快意,更多的是空洞和荒芜。
  “就当是……咳咳……让我死个明白……”
  裴言卿咳得蜷起身体,生理性的泪水顺着眼角滑落, 只能靠那根铁链勉强支撑着身体。
  长达几年的朝夕相对,即使是铁石心肠也难免心软,又或许是怜悯心作祟, 苏文若叹息一声,还是如实说了出来:
  “当年那件事,确实是我做的。”
  “被你抢了担当位后,我的人气和个资一路下降,之前力保我的谭经理也被连累降职减薪,当我们走投无路的时候,一家房地产公司的副总周寅忽然找上了门。”
  “那时我才知道,时越哥居然是初氏集团的太子爷,而这位周总也正是希望通过我们曝光这件事,为他们在商战中博得先机。”
  “你就没有想过……咳咳……这样会害了时越?”
  裴言卿痛苦地捂住口,血色依旧簌簌地渗出指缝,如果不是强行咬着舌尖,用刺痛保持清醒,他怕是早就撑不住晕了过去。
  但是……他必须坚持住,直到苏文若亲口说出那些真相。
  “怎么会,”苏文若的表情显出诡异的温柔,“我从不会将矛头对准时越哥,而是采取了双赢的办法,一方面保全他的名声,另一方面让初氏不得不投入他退出组合的纠纷——也就是散播你队内性骚扰的绯闻。”
  “这样一来,你承担了绝大多数骂名,而时越哥则能够作为受害者,理所应当地迫于舆论压力退出。狗仔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新闻点,顺藤摸瓜找出他和初氏的关系,也足够让初氏焦头烂额一阵子了。”
  “至于所谓的ip地址,很简单,谭经理为我们的私人手机设置了安全锁,我直接通过密码登入了时越哥的手机,用他的账号发布了那些承认的帖文,将你的行为彻底坐实。”
  “跌落谷底的滋味好受么,裴言卿?这都是你应得的报应!”
  他将铁链猛地往下拽,裴言卿猝不及防,重重地摔进水中,又被他拎着衣领拉起。
  重伤的人哪里经得住这样折腾,裴言卿当场便失去了意识,他却仍不解恨,反手扬起几个耳光,直到对方呛咳着惊醒才肯罢休。
  “从你抢走我的资源、我的人脉、甚至我喜欢的人开始,我与你之间就毫无情谊可言,这样做也只是为了保全我自己。”
  “原本我计划得很好,退出组合后,谭经理和周总给我的资源足够我作为rapper自立门户,可惜那初氏的新任董事长初怀宁,竟然顺藤摸瓜找了过来。”
  “商战何等残酷,周总的公司很快败下阵来,不得不大量抛售股份,欠下大量债务……而那位周总,居然通过阴阳合同的方式,把那些债务记在了我和谭经理的名下。”
  “裴言卿,你知道那几年被高利贷追债的日子,我是怎么度过的么?”
  刺痛从脑后传来,裴言卿的长发被他狠命攥住,不得不仰头直面他血丝密布、情绪濒临疯狂的双眼。
  “手机不敢充值话费,每天睁眼就是在城市间辗转,接洽资源也只能走地下或者私人途径,一旦泄漏风声就得立刻逃离……甚至一年前被他们的人堵在巷子里,手边有半截碎啤酒瓶才逃过一劫,但也因此沾上了人命官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