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然而国内外投资市场完全两个行情,国内并不具有创投土壤。
  在大多投资人在投资时都要求创始人限期回购、乃至个人承担连带担保责任情况下,坚持高市场化模式股权融资的威视风投开始水土不服,已在入不敷出的边缘。
  虽然威视风投只是梁氏集团庞大组成中,微不足道的一小部分,但毕竟曾融入过梁淮波的心血,以往每次听到相关汇报他心情必定低沉,连带着下属也要遭殃。
  但今天许是心情真的不错,梁总表现平静,只淡淡道,“撤资,及时止损。”
  张凉点点头,之前那点怕人破产的不忍已经消失。商场形势瞬息万变,有创始人因融资破产,自然也有投资人被融资者转移资产血本无归。
  他现在已经是个明白人,能将商场当作战场看待了。此时更让他高兴的是,梁总的心情没被坏消息影响。老板高兴,做下属的也轻松。
  处理完的文件交给张凉带下去。梁淮波揉去眼中酸涩,看了眼腕表,11点28分。上午的时间竟过得这么快。
  “咚咚咚。”张凉敲门进来,踟蹰叫了声,“老板。”
  “怎么了?”声音里没有冻人的寒气,听得张凉更不好开口。
  但晚死不如早死,深吸了口气,张凉举起手机,“老板,按照惯例邀请苏青先生吃中饭,他说有话和你说。”
  梁淮波恍然,听到这个名字,心里习惯性一喜,脑子却反应了一会儿才转动起来。他伸出手,要自己保管在张凉那的私人手机,“给我。”
  张凉递手机时委婉道,“苏青先生情绪似乎不高。”语气不是很好。
  梁淮波动作慢了下,很快又若无其事接过来,放到耳边,“苏青。”
  “梁淮波,你能不能不要老烦我!”手机中传来一阵恼火的斥责。
  维持一上午的好心情荡然无存。
  -
  苏青昨天从展馆回来后心情就很不好。回过味后,开始怀疑杨博只是在敷衍他。毕竟他连袁灼的面都没见到,要是对方真的想他帮忙,怎么会连面都不见呢?
  但因为和杨博交换了联系方式,就算他骗他也跑不掉。苏青姑且耐着性子等了半天,果然没收到任何消息。
  当即恼怒起来。
  他克制不住回想昨天和杨博谈话的内容、表情,从被吹捧的幻想中醒过来,一下对杨博燃起强烈的愤恨。
  什么展馆的招牌?如果真觉得他是展馆的招牌,为什么当初他自荐时,将他作品贬低的一文不值。等到走了梁淮波的关系,又同意展览他的画?
  趋炎附势罢了,实力在资本面前什么都不是。
  没有资本,有实力也没实力。有资本,没实力也有实力。
  就像梁淮波……
  享受着对方付出的苏青真切地怀疑,梁淮波这个权势滔天的大佬,抛开得天独厚的家世,真的有什么才能吗?
  明明只是躺在祖宗的成果上吃老本罢了。
  如果给他相同的条件,他未必比他差!
  如果给他相同的条件,他就不用受杨博的侮辱、袁灼的轻视,最重要的是,再也不用接受梁淮波的施舍!
  到那时,他可以反过来包养梁淮波。再不用痛苦自卑,不用努力维持自己的自尊心。
  然而没有如果。现实就是,离开梁淮波的施舍,没人看得起他,他什么也不是!
  不知为什么,这一刻他内心想的不是袁灼,愤恨的也不是杨博。
  这些他恼怒的罪魁祸首忽然隐形,反而是没有过错的梁淮波在他这里变得可恨起来。
  正当这时,熟悉的电话铃声响起,他条件反射接起,张凉乏味的声音平平响在耳边,“苏先生,请问今天中午和梁总的午餐,您是否有空呢?”
  他必须有空吗?
  他有空就要和他吃饭吗?
  一天到晚的问问问,烦不烦啊!
  情绪压制不住,苏青本能怒冲冲道,“让梁淮波和我说话。”
  气话脱口而出的瞬间,他立刻后悔了。
  脑海中浮现那晚梁淮波温柔的眼波,心脏兀的一滞。
  “我……”
  “对不起。”不等他说完,梁淮波低沉的声线温温响起,听来莫名使人难过,“这段时间不该打扰你的,对不起。”
  “梁淮波。”苏青张了张嘴,突然不知道说什么。
  沉默了一会,梁淮波轻轻说,“我还有事,先挂了。”
  “等……”
  “嘟”
  梁淮波第一次挂断苏青的电话。
  苏青愣愣放下手机,忽感茫然若失。
  -
  “老板?”张凉小心翼翼看老板的脸色,那点早上来时隐约的健康血色,此刻好像都消失了。
  平静的面庞再次如霜雪覆盖,变成一片寂静的雪地。
  “威视风投的项目按照专业评估处理,撤资或追加由项目负责人判断申请,定期汇报。”梁淮波拿起手边本打算下午处理的文件,“其他紧急的文件都送过来。”
  看了眼时间,张凉试图劝谏,“老板,现在是午间休息。”
  梁总才反应过来,点点头,“文件送过来你就去吃饭吧。”
  张凉无奈,“老板,你也得吃饭啊。”
  “我不饿。”
  “老板……”张凉剩下的劝说被梁总皱起的眉头挡下,不由深深叹了口气,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不知怎的,张凉这时突然想起袁大少来。要是他有袁少的大胆,此时想必软磨硬泡也能把梁总拽去吃饭吧。
  可惜,袁少只馋梁总身子,根本不关心梁总。
  袁少:
  第十四章 “咔嚓”
  润景别墅区整体偏欧式风格,梁淮波在这里有一套二层小别墅,地方不大不小,独居正好。
  别墅是白瓦红墙,一条鹅卵石铺就的小径更添幽密。径旁种了一棵繁茂的枫树,长得曲折粗壮,红透的枫叶在金属路灯的照耀下散发着热烈的红光。
  梁淮波在门口下了车,关上车门,张凉欲言又止的表情被关在车内。
  鹅卵石小径上铺了一层厚厚的落叶,没有特意清扫,踩上去嘎吱嘎吱响。
  一天没好好吃饭,早晨空腹就吃牛排,中午和晚上都没有用餐,脆弱的肠胃微微刺痛,这刺痛也是熟悉的,本无关紧要。但梁淮波还是稍停了脚步,轻轻一捂胃部。
  抬头时朦胧分明的光影宛如聚光灯托举着赤树,路灯停驻在树冠当中,上半的红是暗的,下半的红是亮的,亮中掺杂夜的黑,像一幅明暗和谐的绚烂油画。
  梁淮波本随意一望,却倏然怔住。
  “宝贝,好看吗?”爽朗的女声带着笑意揉他的头发,歪在他头上闭上一只眼,用画笔丈量眼前的枫树。
  梁家老宅的那一棵。
  画架上贴着一副完成一半的画作,小小的孩童好奇地看着铅笔涂就的树影,指着说,“妈,妈妈,树!”
  “对,是树。喜欢吗?”亲亲孩子的小脸,女人把画笔塞到柔软的小手里,“这是一棵枫树,秋天的枫树有漂亮的红叶子,很多棵长在一起的时候,红叶子也会变成一大片。白天的时候,是高低起伏的火焰海,晚上的时候,路灯一照,又是亮晶晶的小彩灯,漂亮极了。”
  小孩懵懂地眨了眨眼,重复着说,“灯,漂亮!”
  笔握在小手中,女人握住孩子的手,在画布上落笔,鲜艳的颜色映入孩子亮亮的瞳膜,他开心地笑起来,听妈妈感慨,“枫叶很漂亮,枫树海也很漂亮,世界上漂亮的东西实在太多了。”
  女人柔声说,“世界为我所用,但不为我所有。漂亮的东西虽然不属于我们,但当我们将它落在纸上……就像这样,这份美便被我们所分享。宝贝,喜欢画画吗?”
  “喜……”
  “枫姐!”
  眨了下眼,梁淮波有一瞬晃神。
  苏青举着一片叶子眯眼对着太阳。枯黄的叶子上几个虫蛀的洞,边缘泛着焦似的棕。
  被阳光晃到,他用夹着铅笔的手揉了揉眼睛。一本厚厚的素描本摊在腿上,对日照完叶子,他眯着眼把画面落在纸上。
  “叶子有什么好看的?”路人嘀咕着走过,随口嘟囔却被他听在耳里。苏青没生气,笑着抬头说,“别小看叶子。你瞧,它枯得多有艺术感。”
  说完又举起,自顾自感叹,“真漂亮。”
  路人尴尬地应和了声,路过路边黑色的卡宴,嘀咕了声“怪人”。
  卡宴的主人透过车窗,却只觉天降了缘分,对着怪人怔愣几分。
  梁淮波越发陷入迷思,头脑最会骗人,精装的“油画”尚在展览,谁能预知续作的寒碜。
  苏青……
  “咔嚓”,相机的快门声。
  梁淮波惊醒,下意识挡住脸。
  身后,罪魁祸首抱着自己心爱的相机,恬不知耻要求道,“梁总,看树,别挡脸。”
  黑洞洞镜头中显出梁总的黑脸,看着袁灼危险地眯起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