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曹茵凝视他刻意挺直的脊背,淡淡道:“记顾安账上。”
  向峰骏喉结滚动,似要反驳,最终只抱拳离去。
  仔细观察了他一系列的反应,曹茵知道,顾安那边定是出了事!
  压下心中的担忧,曹茵皱眉阖上门,抬头便撞见蔡婆子堆满笑的脸,就好像自己是那闪着金光的元宝一般。
  曹茵垂下眼帘,压下心中的厌恶,再
  抬起眼时,眼眸已然恢复往日的淡然,唤来一旁的何四,给他几个铜板:“去买点饼子回来,顺带听一听,外面是不是有什么对医药馆不好的传言。”直觉告诉她,应是没得什么好事。
  何四伸手接铜板时,忽然抬头,眼中闪过一丝敏锐,又迅速垂下头:“小的这就去。”不行,老爷出发前给他交代了任务,他可不能办砸了。
  他打开医药馆大门时,夕阳将窗棂的影子烙成金红色网格,缓缓爬过满墙药屉。
  第182章 宁可得罪骂人的嘴,也……
  曹茵倚靠在医药馆门前,冷冷地看向对街那几个嘀嘀咕咕的人。最开始那几人根本没觉察到,直到其中一人发现了,拉扯了下一旁的人的衣裳,直到所有人都往这边看来,大家隔着喧嚣的正阳街,静默了一瞬。
  曹茵的眼神越来越冷,那几个大娘婶子也顾不得别的,脚步慌乱的离开了那里。
  直到何四怀抱着煎饼小跑着回来时,只剩下包老太还在。包老太倒是也想离开,但她出门前才因为医药馆跟家里的二儿媳吵了一架,原本这火气可以通过说医药馆的坏话来纾解,奈何,还没说过瘾就被曹娘子的瞪视将她的小伙伴们吓走了。
  越想越气,包老太朝医药馆那边“呸”了一声。
  哪知这一声,误伤到了正好从她面前路过的路人,而这路人也不是个好脾气的,撸起袖子直接开骂:“臭老虔婆,要呸回你家去呸,你坐大街上冲我呸个什么!”
  包老太哪是个好相与的,“我坐在这里呸一下怎么了?是那条律法不允许老婆子我坐在街上?我就呸!呸!呸!呸!”
  路人没想到这妇人没理还嘴硬拿律法来压自己,握紧拳头上前理论,只是才抬起胳膊,突然捂着胸口,面色发红,喘不上气来了。
  他身旁的人赶忙扶住他,着急道:“杨兄,你怎么了?”
  可他口中的杨兄这会儿都喘不上气来了,哪里还能回应他的话,一只手捂住胸口背部蜷缩着,另一只手指着包老太,喉头发出嗬嗬声。
  包老太一屁|股跌坐在地上,枯树枝似的手拍得地面砰砰响:“老天爷开眼啊!这泼才要打死老婆子啊!”破锣嗓子生生压过整条正阳街的喧闹。马蹄声、叫卖声忽地一滞,人群像嗅了腥的苍蝇,呼啦啦围拢过来。
  一片哄闹中,一声撕心裂肺的吼叫陡然炸开:“郎中!快找郎中!”
  众人齐刷刷扭头——方才还叉腰叫骂的壮汉,此刻正虾米般蜷在地上,脸色紫涨,喉头发出拉风箱似的“嗬嗬”声。
  他的同伴死死掐着他肩膀,指甲几乎抠进肉里,血丝密布的眼球瞪向人群:“都滚开!堵着郎中怎么救人!”他这声音极具穿透力,连对街正准备迈进店铺的曹茵都听到了。
  她视线在正阳街上扫视了一眼,周围十多家店铺,的确只有她一家医药馆。没带半点犹豫的,她去到诊疗区拎起药箱往街上跑,正好瞧见那捂着胸口呼吸不畅的病人被搀扶着往医药馆走来。应是有人告诉他们这边有医药馆。
  “不许动他!”曹茵的喝声穿透街市,青布鞋踏着石板疾奔,药箱铜扣在阳光下晃出刺目的光。很多急症都不能轻易移动,这算是常识,但在这里大家都不知道。
  扶着病人的同伴被她这一声喊的吓得差点没扶住身边的杨兄,他骤然停住脚步,站在街道上就跟个无助的孩子一般,一会看看出气比进气多的同伴,一会求助地看向周围,周围的人一听会死人的,可不敢说什么了。
  就这么会儿的时间,曹茵已经赶到身边,“他是什么情况?跟我说说。”手指已搭上脉门。
  病患六神无主的同伴简单说了下事情经过,曹茵越听眉头越皱的紧,脉象显示:脉弦紧而浮,且有弹拨感,加上其表象胸痛和呼吸困难,曹茵初步推断患者是突发心梗,也就是这里所说的厥心痛。
  厥心痛从病发到死亡很快,曹茵也不敢耽误,脑中调取阿爷医书上写的内容,沉稳道:“你帮我将他放平躺在地上,轻点。”
  那同伴根本没想到,他喊郎中,竟然来了名妇人,还是个右眼上有青黑胎记的妇人,他需要的是郎中啊!这妇人可以吗?但内心在狂啸,落在外面的动作却是按照妇人说的,将同伴平躺在地上。
  围观的人众多,将他们围成了一个狭小的包围圈,众人还在纷纷议论,这让曹茵本就烦躁的心愈发纷乱。曹茵张开双臂,大声喝道:“都散开些!别出声!”
  说实话,她此刻全然没了平日的淡定。有个嘴碎的人嘟囔道:“这路又不是你家的,你喊什么喊。”这人的话引起了其他人的共鸣,“就是,你一个只会给女子接生的,竟然敢来救人了?”
  “可不就是,听说她这医药馆最近开门的晚,就要跑路了,还在这装什么医者呢!”说话的人打量了下患者的外貌,“怕不是看这两人像是个有钱的,想要讹一笔银子再跑路?”
  好像觉得他说的很有道理,人群里的人都笑了起来,他们这笑声,让患者同伴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视线一直盯着妇人和人群里的几个人,似是想要从他们脸上看出真假来。
  曹茵站起身,朝那几个人说:“我有行医证,行医证上没有限定我只会治女病。还有,上一个将粪水泼在我家门前的人可是被街道司抓着扫了半月余的街道,你确定要没有证据的诽谤我吗?”
  曹茵看向一蹲一躺的两个男子,淡淡道:“治不治的,给句准话,本是医者仁心的事,现在他这么一说,我反倒是不想仁心了。”她从来没有以德报怨的习惯。
  男子看了眼躺在地上脸被憋的通红的同伴,咬着牙厉声道:“你们要是耽误了娘子救治我杨兄弟,要是出了什么事我肯定就去找你!”他双目因担心而瞪得溜圆,红血丝十分明显,神情暴戾,大家不自觉的往外后退几步。
  曹茵打开药箱拿出用竹筒装好的药丸,跟患者的同伴说:“这是舒心丸,病患面红,呼吸不上来,胸痛难耐,我初步断定为厥心痛,吃了这药能救急。”说着倒出朱红药丸,直接掰开患者的嘴部,塞进去,又在患者的嘴部和喉间动作一番,确保药丸被吞咽下去。
  那同伴此时心慌意乱,根本没听清身旁这位脸上有胎记的女子说了些什么。
  “我现在要给他施针,你把他的衣襟解开,露出胸口。”曹茵又从医药箱里拿出银针,蘸火酒燎过后,把患者左胳膊上的袖子往上捋,露出皮肤。协助患者手掌朝上握成拳,手指在手臂内侧轻轻往胳膊处移动,在往上两横指的位置找到两条筋之间的凹陷处,迅速下针,此穴位是内关穴,能够缓解胸闷和心痛的症状。
  再用同样的操作步骤给右胳膊施针,在拿住患
  者手掌时,她明显感受到了跟顾安右手手掌一般的老茧,以及有些陈年旧伤口,不过,她动作却一点都没迟疑。
  等两个胳膊都施针完,刚抬头就见这人同伴呆愣着,根本没去解衣襟,她不满道:“怎么还不扯开衣襟,他又不是女子,难道说你是觉得我是女子,看不得他这胸膛?!”话语中满是不悦。
  “没有。”同伴盯着曹茵胎记上的汗珠,喉头动了动,最终咬牙解开患者衣襟,露出了此人胸口密布的胸毛,但由于拉开的缝隙有限,只能看到隐在胸毛底下的一小块刺青。
  曹茵目不斜视,伸出左手在男子胸口处按压几下,找准穴位,右手指尖的银针在日光下淬出寒芒,浅刺檀中穴,指腹下的胸腔突然震颤,银针颤动三息后,患者喉间发出声响。
  曹茵面露喜色——成了!
  瞧了眼面上痛苦表情缓解了些许的患者,曹茵再次把上患者脉门,好一些了,但患者还没醒过来,还得继续。
  曹茵:“接下来,我要给他放血,你坐下,让他的头搁在你腿上。”阿爷说过,十宣穴放血能泄心脉瘀毒——虽看着骇人,却是厥心痛救命的关键。
  那同伴自被曹茵吼过后,现在是曹茵说什么他就怎么做,也没管对方说的是放血。
  等曹茵给银针用火消毒后,这人盘腿坐在地上,早已将患者头放在自己腿上,曹茵抬眼,唇角微扬,“还挺快,不错。”话音刚落,左手五个指头尖全被扎破,任血淌着,她又戳破了右手指尖,暗红色的血顺着指尖流了出来。
  哪怕知道实在救人,周围也有那看不得流血场面的,捂着眼脚步却不带挪动半分,实在是这种热闹平日里可见不到。
  “好了,现在就等他醒来,若是……”曹茵拿出蘸了酒液的布巾将用过的银针都擦拭了一番,再放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