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丰熙告罪,“属、奴婢失职,不该为娘娘奉茶。”
  云镜纱看她一眼,又看向孟桓启,笑道:“没关系,我不喝了,你收了吧。”
  丰熙:“是。”
  她端着茶下去,云镜纱收回视线,好奇问:“陛下喝的是什么茶?”
  孟桓启:“君山银针。”
  以往并未注意他喝的什么茶,云镜纱不好比对,直接问道:“陛下喜欢这种茶?”
  孟桓启颔首,“谈不上喜,只是习惯了。”
  云镜纱眨眨眼,“我可以尝尝吗?”
  孟桓启微顿,把半盏茶推了过去,“只能一口。”
  云镜纱一时没动,她似是好奇,把茶盏转了几圈。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茶杯停下时,正对着她的,恰是他喝过的那头。
  凝脂般的白皙手指端着茶盏,丰满红唇轻轻印了上去,盖住杯壁水渍。
  孟桓启手臂肌肉绷紧,浓密长睫低垂,遮盖住对面少女的身影。
  过了片刻,茶杯闯入视线,他抬头,对上云镜纱笑盈盈的眼。
  视线避开她的湿润红唇,孟桓启问:“喜欢?”
  云镜纱弯眼,“谈不上喜不喜欢,只是想试试陛下的……是何滋味。”
  她停顿片刻,目光看着他,不像是在说茶,倒像是……
  唇上不知为何忽地一烫,孟桓启不自在地抿了抿唇。
  “陛下,娘娘,晚膳摆好了。”
  芳音的声音响起时,孟桓启竟舒了口气。
  他快速站起,“用膳吧。”
  云镜纱慢吞吞起身,“好。”
  吃过晚膳,二人在院中消食赏月,足足半个时辰,这才各自洗漱。
  躺在床榻上,云镜纱蠢蠢欲动,悄悄挨蹭过去。
  刚碰上孟桓启手臂,便觉出他身上热意。
  她有些嫌热,正犹豫间,忽听他道:“明日下朝后,陪朕去慈宁宫给太后请安。”
  第42章
  太后。
  云镜纱心头一动,骤然记起明日正是初一,是孟桓启去见太后的日子。
  进宫几日,她终于要见到太后了。
  一瞬间,云镜纱也没了撩拨孟桓启的心思,乖乖躺在他身侧,“好。”
  过了会儿,她略带烦忧问:“也不知太后会不会喜欢我。”
  孟桓启沉默良久,嗓音在夜里泛着凉意,“你不需要她喜欢。”
  云镜纱眨眨眼,笑音揶揄,“只需要陛下喜欢吗?”
  昏暗床帐内一片寂静。
  她偏头去看。
  男人俊挺五官笼在昏黄中,眼睛闭着,面无表情,可半掩在墨发下的耳尖却是一片通红。
  云镜纱眼中含笑,伸手去拨弄他的耳朵,口中惊讶,“咦,陛下的耳尖怎么这么红。”
  一只手将她攥住,力道有些紧,孟桓启哑着嗓子,“不许胡闹,睡吧。”
  云镜纱见好就收,拉着孟桓启的手乖乖闭上眼。
  ……
  凤仪宫。
  舒裳晚喝了口汤,懒懒问:“陛下还在长极宫?”
  飞荷拧眉,“陛下去了玉华宫。”
  “哐当。”
  瓷碗被重重搁在桌上,溅出来的汤汁洒了舒裳晚一手,她气恼地用帕子擦去,忿忿道:“又去了玉华宫,那云婕妤到底有什么好的!”
  飞荷面无表情,“若非娘娘无能,怎能让一个乡野丫头把陛下抢去。”
  舒裳晚瞪向她,“你敢指责本宫?!”
  飞荷垂下眼,“奴婢不敢。”
  嘴里说着不敢,但语气和神态却并非如此,轻慢得掩不住眼角的轻蔑。
  舒裳晚大怒,正要出声,丹莹急忙上前打圆场,“飞荷嘴笨,娘娘莫气,快用碗糖蒸酥酪甜甜嘴。”
  “气都气饱了,甜什么嘴!”
  舒裳晚一拍桌子站起,怒气冲冲往外走,“丹莹,随本宫出去消食,只准你一人跟着!其他人少来烦本宫!”
  “娘娘慢些。”
  丹莹急急提了盏灯,追着舒裳晚出宫。
  夏日的夜繁星茂密似河,皎月高悬,洒下层层银辉。
  带着燥热的晚风吹过宫灯,灯下长穗飘荡,光影映在人脸上,晦暗不明。
  丹莹跟在舒裳晚身侧,低声道:“这个飞荷越发傲慢了,娘娘,不若……”
  听出她未尽之意,舒裳晚摇头,神色冷淡,“好歹也是‘母亲’亲自选的人,若是不明不白暴毙,她指不定得进宫过问。让我见她,我不得恶心得三天吃不下饭。”
  “母亲”二字咬字极重,不含亲昵,反而有切齿之意。
  丹莹思忖,确是如此。
  飞荷若是死了,国公夫人定会另外选人进宫,与其来个不知底细的,不如留下飞荷。
  舒裳晚随手折了枝木槿拿在手里把玩,沉沉叹了声气,惆怅不已,“明日又得见云婕妤了。”
  丹莹是她最信任的人,在她面前,舒裳晚永远能保持最真实的模样。
  耷拉着眉眼,舒裳晚连声抱怨,“上次陛下来凤仪宫时你是没见到,他那张脸冷得我直打抖,吓得我心肝直颤。”
  “那日若不是见她身边跟着人,我哪有胆子敢让她罚跪?再者,她就跪了不到半盏茶,
  能受什么伤?想当年,我可是经常跪足两个时辰。果然,只有放在心里的人才会不在意伤势大小,哪怕她受了丁点委屈都会紧张不已。”
  话音里藏着羡慕,听得丹莹心酸,“姑娘……”
  舒裳晚自嘲一笑,“好端端的,说这些做甚。”
  惆怅来得快去得也快,舒裳晚气闷地揪着手里的木槿花,极力压低嗓音,“太过分了,陛下真是太过分了!不能抢她东西,不能让她受伤,偏偏还得让阖宫上下知晓我们二人不和,那我这愚蠢又恶毒的贵妃还怎么演?”
  舒裳晚凶神恶煞地瞪着眼,“看来只能动嘴了。”
  她用肩膀撞了下丹莹,“快给我想想,明日见了云婕妤,我该怎么讽刺她。”
  丹莹无奈,“姑娘是忘了当初在庄子上以一敌十的英姿了?”
  舒裳晚神情微顿,眸光怀念。
  半晌,她哼一声,“那些腌臜话,我怕她听了当场哭出来。若是陛下得知我把她骂哭,回头不知怎么找我麻烦呢。”
  “况且面对那般美人,那些话我也骂不出来啊。”
  舒裳晚叹气,“怎么和东家娘子相处,真是个大问题。”
  丹莹忍俊不禁。
  舒裳晚话说不停,“你说,陛下究竟怎么想的?既是真心爱重,这个节骨眼便不该让她进宫。等一切尘埃落定,再与她相伴不好吗?”
  丹莹轻声道:“大抵是,情难自禁。”
  舒裳晚顿住,轻声喃喃,“情难自禁。”
  多么美好的四个字,对她来说,却再也不可能了。
  狐狸眼里的神光一寸寸暗淡下去,舒裳晚不再开口,主仆二人行走在宫道上,享受着罕见的宁静。
  “什么人?!”
  前方忽然响起一声高喝,灯烛晃动间连片黑影沉沉压来,仿佛不知名的深渊猛兽,一瞬便能将两人吞吃入腹。
  丹莹收敛神情,大声呵斥,“瞎了你们的狗眼,若是惊扰了贵妃娘娘,你们担当得起吗?!”
  那队禁卫已走近,为首之人惊愕,“贵妃娘娘?”
  舒裳晚腰背挺直,抬起下巴,神色冷傲得不可一世,“见了本宫,还不跪……”
  “……拜。”
  “啪嗒。”
  手中木槿花无声掉落。
  烛火晃动,光影昏暗,可她眼中却清晰映着那人的脸。
  他穿着普通的禁卫服,皮肤呈小麦色,露在外头的五官英俊硬朗,左眉尾处有道疤痕,斜斜印在脸上。
  恍惚间,舒裳晚眼前出现一个少年的身影。
  他一身普通短褐,袖子挽到臂弯,露出结实有力的小臂。
  他站在阳光下,笑容却比日光还要灿烂,奋力向她挥手,“晚晚,看我给你带了什么好东西!”
  画面一帧帧退散,少年的脸逐渐转化为眼前的青年,他态度恭敬地垂着头,沉沉几个字顺着夜风送入舒裳晚耳中。
  “见过,贵妃娘娘。”
  那一瞬间,舒裳晚如坠冰窖。
  手指控制不住轻颤,鼻头酸涩,眼眶发烫,眸底有泪光闪烁。
  她停顿的时间太久,丹莹察觉到异常,目光在禁卫中一瞥,触及到某个熟悉的人影,震惊到手指发麻。
  好在宫中多年,早已让她无论身处何时都保持稳重,声线沉稳道:“行了,该做什么就去做什么,贵妃娘娘夜游,别扰了她兴致。”
  为首禁卫连声应是,带着人折回。
  那人立在人群中,并未看她一眼,安静又冷漠地转身随着禁卫走去。
  人影晃动,舒裳晚眼里只装得下那人,她静立原地,看着他与她背道而驰,再也没有回头。
  那行人远去,周身安静得让人发慌,丹莹担忧唤她,“姑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