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你亲手所绣的那枚。”
  云镜纱惊讶,“是吗?”
  她做的那枚香囊,是想送给孟桓启的,还特意在身上带了两日,沾染她身上的香气。
  可前日忽然找不着了,原来是被许玉淮捡去了?
  云镜纱忽然有些犯恶心,蹙着眉解释,“我是丢了一枚香囊,原是被侯爷捡到了。”
  孟桓启压了压唇角,又问:“为何做了一枚男子样式。”
  既不是送给许玉淮,那要给谁?
  云镜纱当然不可能说是送给他的,温声道:“我哥哥。”
  孟桓启一怔。
  半晌,他道:“嗯。”
  云镜纱压住笑,“公子怎么知道我绣了一枚香囊?”
  孟桓启平声,“偶然所见。”
  他不再多言,云镜纱自也不会多问。
  从何处见到,自然是在她闺房。
  孟桓启道:“许玉淮年幼时常远侯府已败落,直到他迎娶舒含昭,才有复起之势。倘若他还想过玉食锦衣,仆从环绕的日子,就绝不会开罪舒家。舒含昭不点头,他不会纳别的女子。”
  这些云镜纱自然知道。
  不过,这人压抑到了一定程度,总会生出反抗的念头。
  她不信,许玉淮当真对舒含昭情深不寿,面对她的跋扈张狂,没有丝毫疲惫厌烦。
  她又不是当真要做许玉淮的妾,只是想让这对恩爱夫妻镜破钗分,想看舒含昭痛苦,看她绝望,看她失去拥有的一切。
  敏锐地从孟桓启的语气中察觉到他对舒含昭的不喜,云镜纱将此事记下,按下疑惑,好奇眨眼,“公子说这个作甚?”
  孟桓启抿唇,嗓音生硬,“别对他生情。”
  顿了顿,又补充一句,“对你不好。”
  云镜纱想笑,又怕笑声吸引旁人,只好捂着嘴,清澈杏眸看着他,压低的嗓音里藏不住笑。
  “公子多虑了,我只把侯爷当哥哥的。”
  许玉淮拿她当妹妹,那她拿他当哥哥,也是理所当然的。
  孟桓启不自
  在地捻了下指腹,低低“嗯”声。
  视线触及少女光滑白腻的腕子,他问:“怎么不戴?”
  “什么?”
  云镜纱没听明白,见孟桓启把目光放在自己手腕上,她福灵心至,转了转腕子,“太珍贵了,我怎么好戴在手上?倘若一个不慎弄丢了,上哪儿找去?”
  孟桓启满不在意,“一条手串罢了,你想戴就戴,丢了再给你一条更好的。”
  云镜纱心头一跳,忍不住去深思这话里的意思。
  可看孟桓启平淡的神色,像是随口一说罢了,沸腾的血液逐渐平缓。
  云镜纱笑眼弯弯,“公子所言,我可记住了。”
  孟桓启颔首,“嗯。”
  笑完,云镜纱望向远处。
  黑夜之中,侯府内灯火明亮。
  她叹气,“也不知那姑娘会怎么样。”
  孟桓启:“那丫鬟方才让人带她去泡冷水。”
  云镜纱怔愣片晌,意识到他说的丫鬟乃是夏琼。
  “这样也好。”
  云镜纱双臂抱膝,下巴埋进手臂中,闷闷道:“万一她随意委身他人,毁了一辈子,那就是我的罪过了。”
  “与你无关。”
  孟桓启嗓音微凉,“药非你所下。”
  他敛眸,“常远侯老夫人心思不纯,你莫过多与她接触。”
  少女敛着眉,轻声道:“我亲缘差,许久没有长辈待我这么好,一时之间有些贪恋,却不知,老夫人竟怀着这种心思。”
  孟桓启指尖微凉,抬眸看她。
  云镜纱笑了笑,迎着他的目光,小声保证,“以后我会注意的。”
  “嗯。”
  孟桓启颔首,唇角微抿。
  看出他的欲言又止,云镜纱笑,“公子想说什么?”
  “你可有想过,搬出常远侯府。”
  搬出常远侯府?
  目前云镜纱并无这个打算。
  舒含昭才将将开始发疯,这出好戏离落幕尚早,她这个戏中人如何能提前退场。
  何况,搬出去后,她如何有理由再见他?
  云镜纱缓缓摇头,落寞道:“侯爷答应过我,要替我找到哥哥,哥哥不知所踪,我还不能走。”
  孟桓启默。
  倘若许玉淮此生都找不到那名叫云景舟的举人,她可是要在侯府耽搁一辈子?
  看着云镜纱失落神色,他说不出这话,只是道:“你与兄长,感情甚笃。”
  “是啊。”
  云镜纱抬头望着松间明月,双眼微弯。
  “我们相依为命多年。”
  当年若非遇见云景舟,她可能早就已经死了。
  他们互相搀扶着度过十年,为了同一个目标,咬牙走到了现在。
  是兄妹,但更多的,却是同盟。
  云镜纱对着孟桓启笑,“何况,我还没替公子找到东西呢,哪有半途而废的理?”
  少女笑意清浅,杏眸含星,发间珠花随风而颤。
  她眼里仿佛有涟漪荡开,一下又一下,经久不散。
  孟桓启别开视线,“很晚了,我送你回去。”
  他直起身,朝云镜纱伸手。
  衣摆翩翩,公子长身玉立,剑眉星目,一派出尘贵气。
  他的指尖微凉,指腹含茧,在云镜纱搭上时倏尔收紧。天旋地转,她落入他的怀抱,随着他飞跃屋檐。
  孟桓启将云镜纱送到了桃林。
  松开她的腰,他眉目疏淡,“去吧。”
  “好。”
  云镜纱往前走了两步,忽而回首,“公子。”
  明月高悬,身后灯火辉煌。
  桃花将谢,无声零落,几片花瓣落在她发梢,少女眸藏盈盈秋水,含着笑意的绵软嗓音准确无误传入孟桓启耳中。
  “其实今夜,我很欢喜。”
  她对着孟桓启弯了下眸子,转身小跑而去。
  裙摆飞扬,像极了一朵盛放海棠。
  孟桓启立在原地,看着那朵海棠越来越小,直至消失在视野中。
  过了许久,他伸手。
  月光之下,掌心落了朵完整的粉嫩桃花。
  ……
  云镜纱回到桃蕊院时,正遇上准备出去寻人的敏良。
  “姑娘回来了。”
  敏良一脸惊喜,“奴婢正要出去寻您呢。嘉木也真是,这大晚上的,哪能真让您一个人在外边。”
  “我这不是好好的。”
  云镜纱笑,“寻春呢,可回来了?”
  “没呢。”
  听见动静出来的芳音担忧道:“也不知她去了哪个茅房,怎么久还不回来。”
  “别担心,她不会有事的。”
  随口安抚芳音一句,云镜纱进门,“给她留盏灯,到了时辰,她自会回来。”
  芳音:“好。”
  敏良眉头皱了皱,有些不解。
  什么叫到了时辰就会回来?
  她没多问,伺候着云镜纱洗漱,扶她入帐。
  云镜纱枕着松软枕头,心情颇好入眠。
  翌日醒来,吃了早膳,尹寻春偷偷摸摸蹲到她身边,水灵灵大眼睛下挂着两道青黑,精神劲却很是不错。
  她昨夜回院时姑娘已经睡下了,在床上兴奋地辗转反侧,直到四更才睡下。
  “姑娘。”
  尹寻春难掩兴奋,“可惜你没亲眼看见,昨夜真是比唱戏还热闹。”
  她兀自小声道:“舒含昭到了承安堂就发了疯,把花瓶茶具香炉全摔了,连桌子都掀了,指着老夫人的鼻子骂。她说,只要有她在一日,老夫人就别想把姑娘塞给许玉淮做妾,气得老夫人脸涨红,站都没站住,就差没一头厥过去。”
  “后来许玉淮追上来,老夫人当场晕倒,承安堂内好一阵人仰马翻。”
  尹寻春捂着嘴咯咯笑,“许玉淮脸色当时就沉了,急忙喊人去叫太医,或许是见他生气,舒含昭这才没继续闹。”
  芳音路过,见尹寻春蹲在云镜纱脚边笑得眼睛都眯成一条缝,好奇问:“说什么呢,这么开心。”
  尹寻春:“说老夫人……”
  “说昨日在老夫人那儿听的书。”
  云镜纱笑着接话。
  尹寻春不解,紧接着就听芳音道:“昨夜承安堂请了太医,也不知老夫人如何了。”
  云镜纱面露忧色,“待会儿你陪我去承安堂走一趟吧。”
  芳音应下。
  尹寻春没怎么听明白,云镜纱递了块芙蓉糕给她,语气冷淡。
  “孙媳气晕了婆母,不是个好名声,许玉淮不会让人传出去,你往后也莫说漏了嘴。”
  尹寻春咬了口芙蓉糕,含糊道:“记下了。”
  云镜纱捻了块糕点。
  手没拿稳,芙蓉糕掉在裙上。
  云镜纱探手去拾,目光触及腰身,蓦地想起那枚丢失的香囊。
  “寻春,去帮我做件事。”
  她低头咬了口糕点,唇瓣轻轻嚅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