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园内热闹声远远传进耳中,云镜纱仰头望着碧蓝天穹。
  琥珀色瞳眸在金色阳光下映照出琉璃般的清透光芒。
  点点晶亮在眼中流转,最终沉入眸底,遍寻不见。
  ……
  舒含昭与孟月珍站在茶花树前。
  孟月珍摘了朵红艳的十八学士在手里把玩,“这么说,你还真准备给那姑娘寻门亲事?”
  “当然。”
  舒含昭甩甩帕子,“人我都挑好了。”
  孟月珍好奇,“谁?”
  “侍卫司马帅薛大人家的幼子。”
  孟月珍蹙眉想了片晌,迟疑道:“那位薛公子,似乎已经娶亲了?”
  况且,她貌似听说过那位薛公子性情不太好,易怒易躁,还曾闹出过人命,如此人物,着实不是良配。
  想起云镜纱那张堪称绝色的脸,孟月珍有些不忍,“好歹也是常远侯的救命恩人,若是让她做妾,岂不是有失侯府颜面?”
  舒含昭不屑,“一个乡下孤女,能嫁进这等重臣院门,是她的福气。”
  她不甚在意道:“这只是其中一个人选罢了,这个不成,我还有下个。”
  孟月珍眉心微蹙,想劝两句,可看舒含昭眉宇神色,只好笑笑不说话。
  舒含昭抬指勾了勾面前一朵绚烂茶花,“你这花开得倒是……”
  “啪嗒——”
  一个“好”字尚未吐露,舒含昭直愣愣地看着手中黏腻的不明物体。
  下一瞬,几坨白色物体啪嗒啪嗒掉在她手臂、衣裙上。
  “啊!”
  陡然一声惊恐尖叫唤醒了在场众人的神志。
  头顶树荫上传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孟月珍急忙往后避开,“还不快把这些鸟赶走!”
  宫人们应是,匆匆去拿杆子。
  舒含昭脸色苍白,疯狂甩着手上的东西,一边干呕。
  黛春掏出帕子,憋着气替她把手心和衣服擦干净。
  即便是擦掉了,舒含昭也觉得不干净,鼻尖似萦绕着一股难闻异味。
  她几欲崩溃,“我要净手,换衣!”
  孟月珍忙道:“先拿我的换上。”
  一听这话,舒含昭掉头就走。
  黛春夏琼与几个小丫鬟快步跟上,主仆几人脚步匆匆,眨眼就消失在花丛后。
  两名宫人无所适从地立在原地,犹疑着问:“公主,奴婢们要跟上吗?”
  孟月珍唇边溢出浅笑,“昭昭来我府中多次了,能找着路。何况她不喜陌生下人服侍,你们去了也是添乱,就在此处候着吧。”
  两名宫人应承,“诺。”
  ……
  舒含昭阴沉着脸,步子迈得极快。
  一想到身上那些肮脏物,她就浑身不适,恨不得把身上一层皮给换了。
  黛春夏琼小跑追上,“夫人,您慢些!”
  小腿蓦地一痛,黛春身子不稳,骤然趴跪下,掌心狠狠擦在地面,痛得她当场红了眼。疾走的夏琼没注意,勾住了黛春的脚,重重摔在地上。
  身后小丫鬟不防二人忽然倒下,没刹住脚,整个扑了下去。
  一个连带着一个,转瞬摔成一团,尖叫连连,痛呼声不断。
  沉浸在恶心崩溃中的舒含昭丝毫没听见身后的动静,脚步不停地向前迈进。
  走到岔路前,她脚底忽然打滑,趔趄摔倒。
  “嘶。”
  舒含昭痛得险些掉了泪。
  双手撑在地上,袖子近在咫尺,上边的痕迹清晰可见,舒含昭呼吸一窒,骂道:“人呢?都死哪儿去了?”
  无人回应,舒含昭又痛又恶心,红着眼爬起。
  站立后才发现,黛春和夏琼不在身后。
  舒含昭恨不得扒了身上衣物,一息也等不了,刚要抬脚,发现玉环掉在了其中一条路上。
  想来方才就是它掉下绊住了她。
  舒含昭气得一脚把它踢开,下意识往前走。
  两侧假山嶙峋,雪松青竹苍翠,路越走越偏僻,舒含昭察觉到了不对。
  她停下脚步,拧眉望了两眼,正欲转身折返。
  衣裙蓦地被掀起,兜头蒙在她脸上。
  一只手捂住她的嘴,把她的尖叫声堵在喉咙里,胡乱挥动的双手被擒住束在背后。
  舒含昭拼命挣扎,却敌不过对方的力气,踉跄着被拉扯到了某处。肩背手腿撞在坚硬上,撞得她生疼。
  背上一阵大力袭来,她像条狗一样被压在地上,脑袋猛地被摁进水里。
  湖水从浸湿的布料涌入口鼻耳中,窒息感涌上心头,舒含昭整个人动弹不得,任人宰割。
  云镜纱冷冷睨着她的背影。
  高傲得不可一世的靖国公府金枝玉叶,此刻就如板上鱼肉,是死是活均由她掌控。
  记忆中那张稚嫩冷傲的脸在脑海中浮现,她轻飘飘一个动作,就毁了她拥有的一切。
  爹娘、大姐姐,妹妹。
  没了。
  她拥有的,一个都没了。
  在常远侯府见到舒含昭的那一刻,她忍了。
  可今日看到的那张脸勾起了云镜纱压抑多年的愤怒与恨意,她恨不得当场溺死她,再冲出去杀了舒晋。
  可惜,此刻还不能。
  但若是让她什么也不做,她怕自己会发疯。
  云镜纱胸前剧烈起伏,眼睛发红,宛如泣血。
  她强行忍下,眸底波动渐渐平缓。
  哪怕再难,她也要把靖国公府连根拔起,把姓舒的,挫骨扬灰。
  她要看着他们倚仗的高楼坍塌,打碎他们的骄傲,将他们的罪行公布于众,在世人的唾骂声中送他
  们去死。
  手中人挣扎的力度减弱,云镜纱抓住舒含昭的脖子将她拉起。
  “哗——”的一声,溅起的水珠落在她脸上,卷翘睫毛被沾湿,仿佛一滴滴眼泪从脸颊上流淌而过。
  舒含昭想尖叫,发出的却是一阵呛咳,脑袋藏在湿漉裙中,视线被遮挡,看不清背后之人的模样,哑着嗓音恨道:“你是谁?你敢动我,国公府和侯府,太后娘娘陛下都不会放过你的……”
  寻春找的这地儿很是巧妙,两座假山之间留出狭窄到只容一身材瘦小的人经过的小道,脚下是一个装满湖水的凹凼,往前种了一排垂杨柳,春光溶溶,她挟持着舒含昭站在阴影里,极难被人发现。
  云镜纱听着她威胁一言不发,琥珀般的瞳孔里酝出一层层冰霜似的光,垂着眼,再度把她的头摁进水里。
  “啊……咕噜咕噜……混……咕噜咕噜……”
  看着舒含昭在她手下毫无反抗之力,云镜纱心中生出难以言述的快意。
  真想捏断她的脖子。
  “这府中的花开得可真好啊。”
  假山侧面的廊桥上,闻人故感慨道:“表弟,你说是吧?”
  孟桓启瞥他一眼,冷漠不语。
  落后二人一步的孟月珍笑容里含着几分傲意,“我府里的花,可是出了名的好。”
  三人身后跟随着不少世家子弟,纷纷乖顺地落在后头。
  孟月珍偷偷看了眼孟桓启,好奇道:“说来,皇兄今日怎么来了妹妹府上?”
  闻人故讪讪一笑。
  他听说敏淑给常远侯府送了帖子,想着那位神秘的姑娘说不准会出席,硬是在长极宫撒泼打滚了一个时辰,才把他这表弟带出了宫。
  闻人故清了清嗓子,“敏淑这儿的春景最是不错,你皇兄日理万机,偶尔也是需要放松的,这不,一听我说起你府上,他就来了。”
  孟桓启冷冷剜了闻人故一眼。
  闻人故冲他讨好地笑。
  先帝子嗣不丰,活下来的只剩孟桓启和孟月珍,面对这唯一的皇妹,孟桓启还算纵容,没驳了闻人故的话。
  孟月珍捂唇笑,眼里落满碎星,“表兄说话真是越来越好听了。”
  无论事实如何,总归这话听得她身心舒畅。
  天还未热,闻人故手里捏了把扇子,故作风流地扇了扇,“那是。”
  他拐弯抹角步入正题,“说来,常远侯夫人今日也来了吧?”
  “来了。”孟月珍点头,“还带了个姑娘来。”
  孟桓启眸光一顿。
  来了来了。
  闻人故忍住心喜,佯装惊讶,“哦?什么姑娘?”
  孟桓启无声呵了声,总算知道他今日搞的什么名堂。
  孟月珍:“听说是常远侯失踪时将他救下的姑娘,那姑娘双亲早亡,常远侯便将她带回京,顾念着救命之恩,准备为她寻门亲事。舒家妹妹今日来,就是为她择婿的。”
  说起此事,孟月珍有些无奈。
  今日分明是她相看,舒含昭离开后不久,她便接到皇兄到来的消息,到现在连个男子的面都没见。
  闻人故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朝孟桓启看去,果真见他眸中温度冷了三分。
  要死啊,这许玉淮和舒含昭的脑子是被驴踢了?居然给这位看上的姑娘择婿?
  嫌活太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