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这等暧昧场景。
  再顺着李崇游的话往下想,众人当缨徽只是寻常花娘。
  李崇润按下缨徽的挣扎。
  一路快行,将她塞进马车里。
  吩咐裴九思:“将护卫都召回来,今夜这条街里不能有咱们的人。”
  边吩咐,边将从马车里探出头的缨徽再摁回去。
  缨徽心乱如麻。
  今夜之景走马灯似的从眼前撩过。
  唯有那张脸刀凿斧刻般镌入心里。
  阿兄。
  虽然数年未见。
  可她就是无比肯定。
  那就是阿兄。
  那面容无数回出现在她的梦里。
  她怎可能认错?
  那检校尉怎么说的来着——“定州事变,檀侯下令务必将谢氏余党捉拿归案。”
  定州果然是出事了。
  她再度想要跳下马车,被李崇润推搡回去。
  他捏住她的肩胛,罕见地对她动了怒,厉喝:“要干什么?”
  缨徽像只被激怒的狸奴,不语,只是一昧撕扯挣脱。
  奈何两人力气悬殊,被压制得狠狠的。
  终于力竭,歪倒在马车里呼呼喘着粗气。
  两人厮打时,马车仍旧缓缓驶行。
  裴九思这些人跟在李崇润身边数年。
  见惯风浪,格外沉稳,只当没听见。
  缨徽突然被一种绝望的情绪笼罩住。
  她好像是离阿兄出现过的地方越来越远了。
  这样一走,会不会就像四年前。
  从此天涯,再也见不到。
  不对,今日场景甚至比当年更糟。
  阿兄好像就是检校尉口中的乱党。
  他正身陷险境,随时都会有性命之忧。
  她眉宇紧蹙。
  李崇润紧攥着缨徽的一只腕,冷眼看她。
  那张素来虚假凉薄的美丽面庞上竟然出现了无比真实的痛苦。
  让他没由来的有种不祥预感。
  偏要用戏谑来遮掩:“怎么了?突然疯成这样。遇见旧情人了?”
  缨徽抬起头,再对上那双自己曾经喜欢的眼睛。
  陡觉寡味。
  想起若不是他拦着,也许自己已经追上了阿兄。
  不由愤恨。
  心中生出些恶劣,眉眼弯弯迎向他,笑问:“是又如何?”
  “那能如何。”
  李崇润把玩着她如玉琢成的细腕,慢条斯理地说:“我只能捉住这奸夫,把他剥皮抽骨了。”
  缨徽弓起身。
  凑到他耳边,笑靥如花:“你又是什么东西?你不也是奸夫吗?啊!”
  李崇润陡然用力,扣紧她的手腕。
  缨徽疼得直呲冷气。
  却不肯向往常一样告饶。
  只掀起眼睫,冷冷看他。
  李崇润愤怒过后,很快收起力气。
  抬起她的腕子仔细检查有无将她弄伤。
  若是往常,缨徽少不得要靠进他怀里。
  装几分可怜,讨一些好处。
  可是如今,她心里只有一件事。
  只想迫切做一件事。
  她说:“把我送回都督府吧。”
  既然是都督下令捉拿的乱党。
  那么必然是要回都督府打探消息的。
  至于李崇润。
  他只是个表面光鲜的七郎君。
  又心思比海深,又爱吃醋。
  若要在这件事差使他,只怕会害了阿兄。
  李崇润拧眉:“回去给大哥做妾?”
  “做妾怎么了?”缨徽冷笑:“在你身边,怕是连妾都不如,如今我像什么?你的外室?还是外头随意折取的花娘?”
  李崇润盯着她看了许久,心中涌过许多猜测。
  不甚肯定地问:“是因为我让你偷偷摸摸地出门,所以才生气了么?”
  虽不曾落下身段哄她,但语调已软了几分。
  缨徽偏头不语。
  真是烦。
  李崇润只当她默认。
  不由生出些怜惜愧疚。
  抚摸她的青丝,将她拢入怀中。
  温声许诺:“徽徽,再给我些时间,我会手握权柄,会娶你的。”
  缨徽心中了然。
  硬碰硬讨不得好处。
  便任由他抱着,不再挣扎。
  李崇润感觉到了她的温顺,总算放心。
  更是得陇望蜀,俯身亲吻她。
  绵密的吻。
  到寻到她的唇时,缨徽却无法忍耐。
  她偏开头,嗓音微哑:“我不喜欢。”怕他再靠近,重复:“我不喜欢,七郎。”
  她总是别扭。
  李崇润从不愿勉强她。
  笑了笑,便松开她。
  回到庄子,夜色已深。
  李崇润召集了心腹商讨事情。
  而缨徽则回到寝阁小憩。
  她合衣躺在卧榻上。
  面搭一张罗帕。
  越是思索,越是害怕。
  说是乱党,为什么只见了阿兄呢?
  其余人呢?
  阿耶呢?
  阿娘呢?
  燕燕呢?
  他们都还好吗?
  缨徽简直一刻都等不了。
  恨不得立时飞回都督府。
  弄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
  自己真是粗心大意。
  那王鸳宁就是从定州来的,话里话外定州出事了。
  还有李崇游,明明在都督寝阁外也露出些端倪。
  自己竟然就真信了李崇润糊弄她的话,觉得万事安好。
  她辗转反侧之际。
  白蕊端了莲子羹来,轻声说:“姑娘喝一点暖暖身子吧。”
  缨徽猛地坐起身,罗帕滑落,她抓住白蕊的手,说:“我们回去。”
  白蕊懵懂:“回哪?”
  “回都督府啊。”
  缨徽诚恳地说:“你不是一直劝我听阿耶的话,嫁给都督做妾,为家族谋实惠吗?我想通了,我愿意了,这就回去履行我静安侯女的职责。”
  “可是……”白蕊犹豫:“七郎不肯吧。”
  缨徽道:“不让他知道,咱们偷偷地回去。”
  第7章
  白蕊犹疑:“七郎将姑娘看得跟眼珠子似的,如何能背着他从这庄子里逃出去?”
  缨徽见她一副绵软絮叨的样子,愈加厌恶烦躁。
  但此刻需用人,还得好好扮演主仆。
  因而压下心中邪火。
  耐着性子哄劝:“他又不是什么手眼通天的大人物,幽州这地界终
  归还是都督做主。只要咱们一条心,好好筹谋,还愁没有出路吗。”
  白蕊惊疑:“姑娘怎像变了一个人?”
  缨徽恬静微笑:“不过是前些日子没想通罢了。如今这般没名没份地跟着七郎,倒真不如回都督府做我的小娘子。”
  她面容明灿。
  真心要哄人时,端得暖风和煦体贴入微。
  摸摸白蕊鬓侧垂下的青丝。
  声若四月春水:“姐姐,你是侯府的家生子,一家子都仰仗侯府过活。你千里迢迢背井离乡随我来了这里,不就是指望着帮我种下根基,立些功劳,好在来日给父母兄弟一些荫佑。大好机会摆在眼前,我都想通了,你怎的还犹豫起来?”
  “莫非你也想通了,不再管家里那些人的死活了?”
  她的笑容天真艳丽。
  白蕊瞧着,却无端生寒。
  明明眉眼如初。
  却又好似脱胎换骨。
  但其实白蕊并没有选择。
  她奉命而来,万千干系。
  从不是她能决定。
  她点了点头。
  缨徽灿然一笑。
  吩咐她把红珠也唤进来。
  她身边只余这两个心腹。
  红珠心思单纯,向来唯缨徽马首是瞻。
  痛快答应。
  只是不无遗憾叹了句:“可惜七郎了,他对姑娘真挺好的。”
  缨徽一怔,随即摇头笑了笑。
  露水姻缘,合则聚。
  她也并没有什么对不起他的。
  是他过分纠缠。
  合该被摆一道。
  也不知是不是感应。
  李崇润很快结束议事回来。
  主仆三人达成共识。
  白蕊倒是沉得住气,如常伺候在侧。
  怕红珠漏馅,特意寻了理由差遣她出去做杂活儿。
  缨徽仍旧合衣卧在榻上。
  思虑万千过后,不免疲惫。
  不知不觉睡了过去。
  李崇润轻手轻脚进来。
  坐在榻边,摸了摸她的手。
  刚想躺在她身边。
  谁知她猛地惊醒,甩开他坐了起来。
  她脸上带着初出梦魇的迷茫。
  额头上渗出绵密细小的汗珠。
  如误入密林惊慌失措的小鹿。
  瞪圆了眼睛戒备地看着周遭一切。
  李崇润的胳膊还维持着被甩开的姿势。
  站在榻边愣了片刻,才坐下。
  从袖中摸出手帕,为她擦拭汗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