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9章
  云崇青弯唇,虚扶着老人家:“您尽管挑,账都算我的。”原他还想让姐夫去帮忙瞅瞅鸡,看还能不能吃,现在倒是就便了。
  “老夫早十年就在琢磨鸡鸭鹅的食道、胃馕和粪便了。虽有所得,但远没达预期。”江老大夫欢喜,近两百只鸡,全是他的。这具女尸,一只嫣红肉虫已经爬到唇口了。
  小江大夫都不用他爹吩咐,就拿着银筷,夹了虫丢进一只小白瓷瓶里。堵上木塞,放回药箱。
  确定死了的两妇人中的是一种毒,沐晨焕站起身:“我也去挑几只鸡剖来看看。”
  “不行。”江老大夫果断拉起云家小子,往云府去:“你们年轻人腿脚活络,能耍的地方、东西多了去了。老夫颠簸不得,只能待在巴掌大的三泉县,靠着些玩意打发余生。就那么几只鸡,还跟我抢?”
  云崇青被拉着往前,笑着道:“好好,都给您。”
  江老大夫回头瞪了眼跟上来的沐三,没好气地说:“鸡全是我的,至多留下几只还能吃的给几馋娃子。”
  小江大夫装聋作哑,头垂得低低的,小步走在沐三后。两个家丁驮着大捆的草棒子,闭紧嘴忍笑看着路。老太爷常说逝去几十年的祖爷是药痴,实则他更盛。
  进了云府,江老大夫没急着去鸡圈,而是先将几个院子查一遍。确定没大碍,便令家丁将草棒子丢给沐三。
  “这是老夫配置的驱虫棒。你拿了点燃,将府里角角落落都熏一遍。”
  沐晨焕俯身抽了一根,放到鼻下闻了闻:“记恩媳妇要生了。”
  “这于人无伤,只要熏时,避着点烟就可。”江老大夫强调:“是烟伤人,并非老夫的驱虫棒有害。”
  他这是捅了老江大夫的心窝了。沐晨焕发笑:“行,晚辈知道了。”
  云崇青领着江老大夫,就近去小圆包的鸡舍。记恩同莫大山一样,穿着高靴,正等在鸡舍外,见江老大夫来,抬手拱礼:“给您请安嘞。”
  “客道了。”江老大夫拉起记恩,俯身透着麻绳编织的网,看圈里亢奋的鸡。小江大夫搬来只板凳,拿出蔻丹。
  坐在板凳上,江老大夫一只一只摸,一只一只看。他要的用蔻丹涂染翅膀。不多会,小圆包由个婆子抱着来了。
  “江太爷、江爷爷安好!”
  “嗳…”小江大夫让婆子把孩子放地上:“没事了。”
  小圆包已经听说了,江太爷要买他们的鸡,似了记恩的圆眼亮晶晶。挨到江老大夫身边,盯着数鸡。
  留下十二只,别的江老大夫全要了。云崇青牵着小圆包,领人往下一家。
  糖包到底是云从芊的闺女,还拿了小秤。她这留下九只。
  一行人到云崇青家鸡圈时,小甜果正在喂鸡。
  温愈舒提小秤站在一旁:“麻烦你们稍等片刻,我家的鸡崽还没吃饱。”
  记恩哈哈大笑,搂住老弟肩膀:“你们父子两是商量好了吧?先卖圆包和糖包的鸡,腾出空让你们家鸡吃饱饱。”
  小甜果把最后一点鸡食铲进食槽,羞得躲到娘亲身后。云崇青也是乐不可支。
  江老大夫拍了拍记恩的臂膀:“你家那位最实诚。”
  卖完鸡,云崇青送走了江老大夫,又吩咐采买去集上再买些小鸡仔和种蛋回来。这时老宅的车马也到了,跟着一道来的还有三泉县知县张合。
  云忠恒瞧见小孙子无事,一颗心落定了,急问:“哪来的恶人?是不是南川那方漏网之鱼犹不甘心,来报复你?”路上遇着知县,知县都跟他说了,这起事肯定是有意针对。
  云崇青安抚:“事情都平了,祖父不必担心。”
  知县行礼:“云大人。”
  “张大人无需多礼。”云崇青转眼看向还躺在路道上的两具尸身:“这里就有劳你了。”
  张合眉头紧锁:“是下官失职。”歹人也是大胆,竟敢寻上门夺人命。好在云府没损伤,不然他就难交代了。
  “留意着点县里。我怀疑这起人已疯魔,有意造事端,妄图违逆朝廷。”云崇青没有夸大。
  心紧,张合凝重:“多谢云大人提点,下官现就加强防备,并且排查辖下人口。户籍模糊的,宁可错抓,绝不放任。”
  云崇青点首:“你知道厉害就好。和春堂有驱虫棒,六文一根。百姓家里日子要是允许,可以买几根熏熏宅地。”
  听着这话,云忠恒立马说道:“我让管事去和春堂问问,看能不能多买些,拿去城南、城北、远郊散散。”
  “您老仁善,某真不知该说什么好。”张合拱礼深鞠。
  “大人折煞老头子,老头子也只是在积福。”六文一根,三两银子能买上五百根。云忠恒真不在意这点。只要叫那群针对他云家的恶人无处可钻,他耗些银子算个啥?
  一夕间三泉县增多了巡逻,到处排查。各家熏药驱虫,忙坏了和春堂。田芳都领着许嬷嬷跑去医馆,帮忙炮制药材。集市上鸡鸭鹅更是难求,连种蛋都贵了一文。
  云崇青在孝中不便,沐晨焕去信京里将这方事告知。正月十六,沐宁侯进宫请见皇上。
  皇帝得知有人意图用虫蛊杀害云崇青一家,心绪平静,早料到会这般:“这么说和春堂有克制蛊的法子?”悦离已将悦合衣的情况上禀,并交了驱逐悦合衣腹内毒蛊的法子。
  “不是克制蛊,是驱虫草药棒。”沐宁侯也意外,但还是十分相信江老大夫的本事。
  听他纠正,皇帝轻晒。站起背手走下大殿,打量着老狐狸绕着转了两圈。
  “南塑领主悦离,是韩钰嫡出。您可知?”
  这语调…沐宁侯眼睫下落,沉凝几息,深叹一声:“不瞒皇上。老臣也是近来才晓。知道时,十分讶异。老臣夫人还哭了一场,说她那些小姐妹命都不甚好。韶音惨死,韩钰妻子…
  再说她,一到秋冬就难眠,心都挂在悠然山,也只这十年睡个安稳觉。”屈膝跪地,“臣不敢欺君,韩家肉傀儡案疑点太多。悦离钻研医理,耗尽心血养出一种可辨血亲的血蛊,仅仅是想向皇上证明韩家清白。”
  皇帝也想叹气,拉老岳丈起来:“人死不能复生,朕还不了悦离父兄。但她若找足证据,朕当为辅国公府做主。”
  先帝之错,他一点不想担。但不想担又如何,他得护皇室声名。
  沐宁侯凝眉:“皇上,悦离的忠诚,在她掌南塑这二十来年,足可证。再者,还有匪鹊岭南境军看着。”
  “朕不糊涂。”皇帝冷色:“悦合衣已经进京。”
  “悦合衣?”沐宁侯佯装不知是谁。
  “悦离的族妹,野心大得很,早跟冠家联手了。此次进京就是要揭悦离身世…”皇帝要沐宁侯站辅国公府,与他合唱一出大戏。
  正月二十寅时初,头个到武源门外的官员,正打着哈切,就瞅见一黑乎乎的东西团在地上,吓得他连连后退。
  “谁?”
  团在地上的那东西,正是悦合衣,她扭转头看去。
  苍白的皮子,合了志怪杂谈里对鬼祟的描述。官员更胆寒,大着声壮势:“你是谁?”
  悦合衣阴幽幽地道:“吓到大人了,奴家是来请皇上做主的。”
  原…原是告御状的。官员心有余悸,离着点:“这里不是你能坐的,往后退十丈。”
  悦合衣不想动,但恰好冠南侯到了。被瞪了一眼,她只得起身慢挪步子,往不碍事的地儿去。
  沐宁侯姗姗来迟。孟安侯似猜到了他今天会来,特给留了位。人一站定,孟安侯就戳了下前方:“哎…开印第一天就有人告御状,这可不是好兆头。”
  确实。沐宁侯没回头,现已可预见今年多事。
  “跟你说话呢。”孟安侯又戳了戳沐广骞:“你不会还在气那事吧?”他家跃飞去响州,不但没给云崇青拖后腿,还围了下榆林活捉了匪首。沐家人气量什么时候这般小了?
  沐宁侯只是单纯地不想理身后那老狗,闭起眼睛蓄锐。一刻后,鼓声隆隆,宫门开。百官整理衣饰,起步进宫。
  悦合衣忙爬起,跑向宫门口跪下,将从悦离那盗来的牌位高举过头:“皇上,奴家悦合衣要告南塑领主,巫族族长韩悦离。韩悦离乃罪臣韩钰之女,她隐瞒身世,是欺君。蛰伏隐忍多年,在南塑党同伐异…”
  听闻的官员,不少乱了步伐,不是踩着前头就是迟钝了稍稍被后踩了脚。孟安侯心神都绷起,跟在他后的段励已打定主意今日闭紧嘴。
  因着武源门外那着,今日太和殿尤其静。
  卯时末,宫人唱报:“皇上驾到。”
  百官跪拜:“臣等恭迎皇上,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皇帝理着袖口,快步到龙椅坐下:“众卿平身。”
  “谢皇上。”文武站起,退列左右。
  皇帝沉沉地看过百官,望向殿门:“去把悦合衣带来。”
  守在殿外的御前侍卫,立马应声:“是。”皇帝又吩咐方达:“去太医院传江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