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8章
  那天蔺中睦走了后,田芳就再没了他的消息。但郭阳在去年十月底,却拿下了抚州的三和赌坊,还买了块地建铺子,开银楼。
  云崇青见媳妇看完,便将纸交于汐姑姑:“郭阳给我送了那么厚重的礼,会不会是响州府也有他的赌坊?”
  “问问蒋通判和谭大人,他们应该清楚。”温愈舒倒是对那个蔺中睦生了在意:“营南府是南川的省府。你说郭阳把蔺中睦送去哪了?”
  沉凝两息,云崇青唇角微微一勾:“我们会知道的。”从蔺中睦的行为看,他直觉这里没那么简单。一个在花街柳巷长大的人,想要干净,最是警惕。他怎可能被轻易引诱?
  另外,田芳的病,真就只是歹运吗?
  “又是赌坊又是银楼的,这郭阳胃口不小。”温愈舒靠着夫君,眼珠子打转:“九月十六?从抚州到营南府马车要两日,就是九月十八。南川布政使介程,建和十九年赴任,去年九月二十九,五十二寿辰。”
  “你都想到这了?”云崇青俯首顶了顶她的额,目光移向画像:“城北细腰口虽乱,但藏龙卧虎。能把人画得如此传神,造诣不浅。”
  常汐低头看了看:“田芳画的。大哥原还想请个画师,可田芳说她以前常给绣坊画花样子。”
  此画竟出自田芳手,云崇青不禁轻叹:“可惜了。”
  “是啊。”常汐也怜她:“我刚还问了大哥,田芳根本就没爬主子的床。她进知县府,便被点了在书房里清扫。
  十三岁那年,尚懵懵懂懂,一心只惦记货郎啥时来。是知县大儿吃多了酒,闯进书房糟蹋了她。知县大儿才定了门好亲事,酒醒后还心心念念要收田芳做小,为这甚至不惜顶撞母亲。”
  云崇青冷嗤。
  温愈舒敛下眼睫:“要我安排田芳去三泉县吗?”
  “让六哥找人去办。”云崇青想:“如果郭阳真的在响州府有产业,那田芳暂时还不能消失。”
  “这个不难,罩住头脸,身形上相似便可。”
  “对。”
  这会云崇悌正在西角门给老槐烟斗里装烟丝,两人蹲着说话。
  “咱两投缘,都好这口。我可在十二弟跟前点了你的名,还说了你家大钧。”
  “谢谢谢谢。”半脸花白胡渣的老槐,擦着打火石。
  “我十二弟算给我脸了,让大钧进府做两天文书试试…”
  “真的?”才打着的火,老槐这口大气又给吹灭了。丢下火石,他也不管夹着的烟杆了,一把抓住云六爷,激动得都不知该怎么说话了:“您这叫我…大情分了,咱大钧能去给知州大人当文书,祖坟冒烟了哈哈…”
  云崇悌抽回手:“还要看大钧合不合适,这事尚未定准。”
  “我家大钧那手字是下了大工夫的。您放心,他肯定不会给您在大人那丢脸。”老槐保证:“您日后有什么事用得着我的,尽管吩咐。”
  “你这样就外道了。”云崇悌捡起他的烟杆和打火石:“放心吧,回去让大钧机灵点。我在我十二弟那还说得上话。”
  “成,改明儿您得空,我带大钧摆酒宴请您。您到时一定好好教教他行事。”老槐当过差,明白得很,也不多谢了。以后,一心为知州大人办事。
  “老哥谦虚了。有您这样的父亲在上领着,儿子不会孬。”云崇悌给老槐把烟点上:“我今天就闻点味烟火味吧。前两天去吹郧县,受了点凉,嗓子眼干巴巴的。”
  “那要少吧唧。”老槐关心道:“熬点莲心汤咽咽。”
  “可别说了,我刚在屋里灌了一大碗。”云崇悌啧巴嘴,一脸不愿回想:“现在还苦着。”
  “再苦也得喝。”
  “我倒想不喝,可婆娘孩子不饶。”
  “哈哈…”老槐取笑:“原来咱都一样人。”
  云崇悌不以为耻:“想太太·平平过,在内就得怂。反正关起门来,谁也看不见。”笑完,收敛了情绪,又作低沉,“不过话说回来,吹郧县一趟闹得我心里挺难受。人牙子,一车八个娃儿。父母舍不得又如何?人活着,日子就得继续。”
  “有时活着真不如死了舒坦。”老槐就是从山里走出来的,能不知道山里的苦吗:“好在云大人来了,咱们都有了盼头。”
  “八个娃子里面,最叫我心疼的是一个九岁的男娃,长得很…很漂亮,皮子也不像旁的娃子那样黑。牙婆花了十二两银买他…”云崇悌锁眉深叹,脑中想着大丫子一家,神情真切:“咱们这有爱好娈·童的主儿?”
  老槐吸了口烟,沉默了足十息,才开口小声道:“去年春种时,布政使介大人下访响州,看中了前任徐知州身边的文书燕霞陵,大夸燕霞陵行书漂亮。燕霞陵与介大人一道离开的响州。”
  嗯,然后徐光远就高升了,升去了阳西府当知府。云崇悌轻眨了下眼:“燕霞陵长相很出众吗?”
  “眉清目秀,斯斯文文。”老槐没说的是,燕霞陵有个贴身的小厮,两人日日同进同出。一回在茅房遇上,他无意中刮了一眼,那小厮系裤带翘着兰花指。他是个大老粗,当时就恶寒得打了个激灵。
  还有介程,他都听黄二家小子说了,眉修得一根杂毛都没,胡髯打理得清清爽爽,连鼻毛都讲究,身上还散着股好闻的香气。听了这描述,他就忍不住想起抚州香君苑的花爷。
  “介大人爱才之心,我得给我十二弟宣扬宣扬。”
  “对对,介大人十分爱才。”老槐觍脸笑着:“但咱有一句说一句,响州府百姓能摊着云大人,是祖上积福。”
  沐宁侯府在京里稳当当坐着,今天他才敢把一些事对云六爷吐露。因为知道哪天云大人就是对上介程,介程也不敢妄来。当然,他也是想给云大人提个醒。那燕霞陵品貌、气韵,可比云大人差远了。
  这世道,不怕真小人,就怕伪君子。
  云崇悌一把揽住老槐的肩:“你说话,我爱听。响州府摊上我十二弟,绝对是大机缘,这不吹郧县要修路了。”
  老槐诧异:“当真?”
  “路道走向都定了。不然我十二弟咋急着让大钧进府办差?之后府里事多,忙着呢?里外里跑,大钧不怕吃苦吧?”
  “他要怕吃苦,我腿给他打折了。”
  “修路的事您也得帮着宣扬宣扬,让兄弟们都知道咱知州大人心一直向着好。”
  “这还用您说?”老槐心里有计较了。府卫传出去的风声,更能叫百姓信服。知州大人来这出,一是争民心,二嘛可能也在设圈套。套谁?呵…响州府能套的狗东西多了。
  知府府衙,李文满在等云崇青上门问罪,脑里不断演算着怎么应对。可坐到天黑,府衙关门,都没等来人。头上悬着把刀,寝食难安。翌日又是一天,不见云崇青,却听闻吹郧县要修路。
  这是想借牙婆之事,逼他打开府库?不敢肯定,但越想越趋向一字——银。回府,寻了妻子来商议。
  “你说他到底要做什么?我不相信蒋方和没他的示意,敢把尸身往我跟前送。”
  岳丽嵘也迷糊:“耗着您,他能得什么好?有事,关起门来咱们一块说道,还能给彼此留份情面不是?”
  吊着心到现在,李文满不止面色不好,就连嘴上都干裂起皮了,端了凉茶一口灌下。
  岳丽嵘犹豫地道:“这样熬着也不行,要不您去知州府找他?”
  “不去。”
  啪一声,李文满将杯摁到茶几上:“响州不是京城,量他有天大本事,在此也得给我低着头。”沐宁侯府强势又如何,他李文满不让,云崇青插翅也难出响州府。“你给我把紧了牧姌居。”
  “我敢放松丁点吗?”岳丽嵘抽了帕子,歪过身去帮着擦拭嘴角:“那可是咱们一家子的保命符。”
  硬话说了,次日李文满继续在府衙等。外面关于吹郧县修路的事,传得沸沸扬扬。
  “修路是好,可银子怎么来?”
  “都说了,咱知州大人来头大。府衙那传出声,肯定是咱知州大人跟皇帝老爷要到银子了。”
  “要真是这样就阿弥陀佛了,万别把罪压俺们贫苦头上。”
  “不会的,这事早晚有个说头。俺们就耐心等着,等哪天路修好了。俺要常回娘家走动走动。老子娘岁数大了,没几年活头了。”
  “俺家小丫还没去过姥爷家。”
  这厢谭毅照着定好的路道图合算了费用,五十八万七千六百两银。六百两,他决定自掏,那就是要报五十八万七千两银,比他曾上呈予李文满的要多九万三千两。
  云崇青拿到文书,让记恩和六哥核算了两遍,确定无误后,便先拨了十五万两银。谭毅没全动,取了两万两,带着十七侍卫匆匆赴吹郧县。当夜,一本封好的折子随倒夜香的出了响州府城。
  就在李文满耐心要耗尽时,云崇青出知州府了,不过不是去知府府衙,而是往城西。
  城西三和赌坊已被包围。蒋方和冷肃着脸骑在马上,无视几欲冲出围圈的五六凶狠大汉。赌坊掌柜也是一脸横肉,手上戴着镶红宝石的大金戒指,拱礼放话:“大人,三和赌坊可不是您想围就能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