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5章
  吹郧县知县韩之先也没想到,晚上都洗漱好要就寝了,门房却拿了本帖子急色赶来。
  “什么事?”
  “能有什么大事?”一旁散着发的美妾瞥了眼将要开口的门房管事,挽上大人的臂膀,娇滴滴地嘟囔:“老爷,您可是说了今晚要好好陪陪婉儿的。”
  管事额上都流汗了,双手奉上帖子:“大人,新来的知州云大人现正在南善镇小于村…”
  “什么?”留着八字胡的韩之先惊愕,忙接过帖子来看:“他怎么跑那去了?”云崇青,沐宁侯府小舅爷,前几日才在州府剐了知府大人一层面,现在谁都怕碍着他。
  管事抹了把汗:“不止呢,今日云大人刚着小于村就遇上了拐子。听拿帖子找来的小哥说,拐子差点刺伤云大人。”
  韩之先心一沉:“拐子呢?”
  “被擒了。云大人让您领小哥去粮行买粮,小哥的意思是云大人自掏的银。”
  帖子上已经说了这事。韩之先赶紧穿上衣裳,也不看天时了:“让人去西井街叫门,本官在粮行等黄石。”
  “是。”
  夜深人静时,云崇青睡不安,听着虫鸣思虑一时,起身穿衣,提了马鞭往后院去。两个随侍倚墙,察觉动静立马睁开眼看去,见熟悉身影,正身行礼:“大人。”
  “你们去歇息会儿,这里有我。”云崇青蹲身,用马鞭抬起牙婆的下巴,其眼神依旧没光。
  两个随侍对视一眼,默默退远,没真的去歇息。
  牙婆手脚被绑缚着,嘴里塞得满满,她知道自己没活路了,也不求生。
  “想死?”云崇青不拿掉她嘴里的布塞,只轻语道:“我听你口音,似响州府人士,但咬字不对。”
  牙婆像没听到一样,无丝毫反应。
  云崇青却盯着她的眼,声音更小:“是来自津州吗?”
  无神的眸子一荡,牙婆不自觉的咬紧布塞。
  有了反应,云崇青再言:“瀚书县白山村?”
  身子一下绷紧,牙婆目露阴狠,撞向马鞭,想要自绝。可惜马鞭的头太钝,根本刺穿不了喉。云崇青唇角微勾:“牧姌居与孟元山一样,背后的主子是冠南侯府吧?”
  音将将落下,牙婆伸长脖子拼尽全力猛然撞向墙。云崇青没一点要拦的意思。咔嚓一声,牙婆的头以极扭曲的姿势垂落。
  两随侍见了,撇过脸当没看见。云崇青轻嗤一笑,慢慢站起身。她是不该活,从襟口掏了下午写的供书,招随侍过来:“让她画押。”
  “是,”随侍不去看供书上写了什么,牙婆手上正好有血,拿起直接摁上手印。
  收回画押好的供书,云崇青手背到后,仰望星辰满布的夜空。轻轻小风拂面,吹起他垂落额边的一缕碎发。李文满想要安然离任,他不同意。
  作者有话说:
  昨天太糟心了。去做核酸,就拿了身份证,门一带,手机钥匙全忘屋里了。咋办?先去做个核酸,然后跑物业找开锁的(大哭)
  第88章
  东方见白时,蒋方和起身,从随侍那得知夜半事,稍有愕然。但思及昨个云大人之言,该管的事管不应从的听听就罢,他便收敛了心思,像个没事人一样,去往茅房。
  “大…大人,”随侍看了一眼用破席裹着的尸身:“这怎么处置?”
  蒋方和顿足:“能怎么处置?昨天你们没听到她说自个是给响州府的天办事的?虽尸首残破,但那么多百姓都看在眼里,咱们还能悄默声地寻个地方埋了她?当然是送去知府府衙,给李大人一个交代。”
  随侍肃起脸:“大人说的极是。”云大人来了就是不一样,连他们通判腰杆都直了。
  蒋方和解了内急后,回到前院。厨房已经备了水,他洗漱了一番去了正房。正房里点了灯,云崇青把牙婆的供书誊抄了两份。
  “大人。”这位昨夜没合眼吧?蒋方和看着端坐在四方桌边的青年,其除了唇周起了青茬,旁的看不出什么,依旧清冷矜贵。到底年轻,精气旺盛。
  云崇青将誊抄的一份供书推向前:“你拿着。”
  “是。”蒋方和移步到桌边,拿起快阅。如他所料,云大人在供书里没作假,只是把昨日事巨无遗漏地呈现。什么响州的天,知府大人的人,为知府夫人买人等等,我等与吹郧县百姓共睹。
  这是无从抵赖了。
  记恩端了早饭来,谭毅与云崇悌齐进屋。几人围桌而坐,才吃完,于月余就跑来告诉,说知县领着三书押粮进村了。
  顶着重露的韩之先累得早已撑不起好脸,但在走近于大成家时,还是勉力扯起唇角来。
  排队等着赊粮的百姓,知道有大官留宿村长家里,均安安静静,只没领到粮心里愁绪难免显露,不少愁着眉。见到一行衙役推着一车车粮来,都兴奋不已,起了私语。
  “真的有粮…真的有粮…”
  “俺早说了肯定有。你们也不想想,官老爷都留在村长屋里了,铁定是想把俺们安排妥帖了再走。”
  “老天有眼,俺家就只半袋苞谷了。他爹都想好要进山了。”
  “你家那口子进山能逮着啥?”
  “不进山,那一家子就等着饿死,反正俺是狠不下心卖儿卖女。”
  三书傻呵呵笑,偷偷瞄了一眼后背湿透的县老爷,心里十分过意不去。他昨个去县里买粮,拿了云大人的帖子,嘴里说着买粮的银都是云大人自掏,可…愣是没带云大人的银。
  好像也没人给他。
  所以推回来的这十七车粮,都是县老爷垫的银子,两百两。
  韩之先做样向窥视的百姓笑着点了点首,由着沈主簿整理衣饰,确定齐整后示意衙役叩院门。
  “吹郧县知县韩之先,求见云大人。”
  云崇青没端着身份,走出正房,去到院门口,手里仍拿着马鞭,看了眼行着礼的韩之先,目光移向那一车车粮,面上露了满意。
  “不必多礼。”
  “谢大人。”韩之先迟疑着放下手,直起身眼睫慢抬,望向传言中品貌卓越的沐宁侯府小舅爷。
  “三书,让你父亲给大家称粮。”一夜没睡,云崇青自是知道不少村民子夜就守在此了。
  三书拱礼:“是。”只才跨出两步,又刹住脚,挠着头难为情地说,“大人,买粮的银子是…是县老爷给的。”
  云崇青点首:“我知道了。”
  “唉…”您知道就好,三书放开心去叫他爹。韩之先却是不敢张嘴要那两百两银子:“云大人方来响州府,就忙着体察民情。这等为民之心,叫下官敬服。”
  “既然敬服,那就拿出点样子来。”云崇青轻眨了下眼:“据我所知,南善镇在吹郧县尚不算艰苦。”转眼看皆低垂着头的村民,“他们都过得如此难,可见别的镇是何境况。”
  韩之先吞咽:“大大人,下官倒是想有所为,只…只奈何力不足。今日十七车粮,就花尽两百两银,下官家有老小…”
  云崇青抬步,走近韩之先深吸,汗酸中夹杂了一股脂粉香。
  “你上任吹郧县知县一月,就从县衙搬去了城东大宅。你夫人好像在州府也有处四进的宅子。”
  韩之先气都不知道喘了,他忘了这位不同于前任知州。掌着响州府官账的谭毅,最是清楚各家置产。其虽是知府大人的人,但云崇青要是过问,他也不敢有所隐瞒。
  “大人,那是内子的嫁妆银子买的。下官虽想贴补百姓,但也没脸挪用妻子的嫁妆。”
  云崇青轻嗤一笑:“我可没让你拿妻子的嫁妆补贴谁,县衙账上没银子了吗?”
  两腿一弯,韩之先跪到地上:“请大人明察。”
  周遭噤若寒蝉,就连衙役卸粮都不敢弄出声响。云崇青背着手,指腹磨着鞭:“明察什么?身为吹郧县的父母官,百姓为了活下去都卖儿卖女了,你食着朝廷的俸禄就冷眼看着?”
  “下官不敢。”韩之先大汗直流。
  “不敢?”云崇青俯视:“那你还跪在这里做什么?当抓紧去想法子找粮。这还需要我来教你吗?”
  韩之先胆怯:“是是…下官现就去找粮行商议。”
  “本官提点你一句…”云崇青利目:“皇上爱民。”
  才爬起的韩之先,心一沉,再跪到地:“是,下官明白。”
  旁观许久的谭毅,为自个捏了把汗,云大人先前对他真的算是客气了。不过他在任上,也真没贪啥好。回想过往,这会都有些懊憾。当初他怎么就没想到收富户银以利民。
  卸了粮,韩之先就领着衙役速速退了。
  云崇青几人走访吹郧县,由三书领着。一路上,谭毅不停地指点便宜修路的方位,说利弊。
  午后,云崇青、记恩、云崇悌站上了月宫崖。呼呼的风,吹干了身上的汗。三人此刻没心情去赏景,目光皆落在与丈外山石连接的那根圆木上。吹郧县西边几村去县城,若不想留山野过夜,就得走这抄近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