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章
  沐晨彬兄弟见状,不做他想,忙拿空杯凑过去:“祝你们前程锦绣,一路繁花,归来神仪依旧明秀。”
  “多谢几位兄长,崇青先干为敬。”
  苗晖几人随后,端杯仰首,一饮而尽。辛辣穿过喉,烧进心里,顿生豪气。
  “人生在世,也就短短几十年。”常俊鑫回味着浓烈,烧红浮上面:“痛痛快快,何其美哉?”握拳重捶了下好友的肩,“千晴,金俊祝你千里行途,万里晴空,好走!”
  “好,”云崇青拍了下金俊,看向明朗:“你们也是。”
  依依惜之,终离别。几人望着马车渐渐远去,不免伤情。站立久久,不愿收回目光。马车里,云崇青心情亦是难舍。温愈舒抱住他,敲了敲车厢壁,吩咐车夫:“跑起来吧,咱们中午要到津州府。”
  “是。”一声响鞭打在车辕上,前方马车闻声加速。
  靠在媳妇怀里,云崇青散着心中留恋,试着去想明朗与金俊的任命。明朗被按在了汇安潼周府,从那里骑马到蕲州,半日足矣。蕲州府现在的知府,乃邵启河的胞弟邵启海。蕲州府距西灵,只百里。
  西灵铁矿。
  再说金俊,和泽省清乐府。清乐府在济阳的东向,隔着条乐杨河。和盛钱行的大东家盛氏,老宅就在济阳。
  吏部对他们的安排…会是巧合吗?那也太巧了。若不是,那背后又有谁插手?沐伯父、冯大人、冠家…亦或皇上?
  分别将他们代入推演,云崇青以为如果是沐伯父,对他应不会有隐瞒。冯大人?听说大理寺查阅了有关川宁、南泞的许多记档。若为冯大人插手,那是不是意味着大理寺已经怀疑上了邵关邵家?
  回想过往,他会对邵家起疑,是因出身云家,对邵家内里知道一二,尤其是“银子”上的事儿。可大理寺不知道,故他觉大理寺怀疑上邵关邵家的几率很小。
  冠家,有可能吗?云崇青蹙眉,沉定片刻,忽生一想法。冠家没可能算计金俊到清乐府,那会不会是济阳盛家,和盛钱行?自打金俊高中探花,和盛钱行、盛景赌坊屡屡示好。
  盛家在宋朝时,就是和泽府大商贾,经历了凌朝抑商,再大笔金银资助异姓王封氏登高。大雍建成,又甘愿作皇帝钱袋子。居安思危,若只有川宁薛家、南泞陈家倒,盛家许不在怕,但再添上一个辅国公府呢?
  现川宁薛家案、南泞陈家案又再被翻出,难免有谁狗急了跳墙,所以铺条后路在乐杨河那方。
  重头再捋一遍。于情,盛家跟金俊娘子家里存着分亲缘,虽淡薄,但也算和谐。于利,除了防着一手,日后若金俊做大得势,盛家在朝里也有个亲厚人了。要知,大雍建国以来,和盛钱行三东家,盛氏、金氏、越氏,就没有入朝。
  逻辑合上,云崇青心里有了偏向。皇上那,当前仍着重在清查宫中、盯紧冠南侯府、暗查孟元山,该不会在意一个小小翰林院编修外放的事。
  至于明朗,潼周府与蕲州府同属汇安,但景况却大不同。明明两府在一线上,可西灵那开出的铁矿几乎都走蕲州府那往外出。因此,蕲州要远比潼周府繁盛。
  这个结果,也是理所当然。冠南侯府、邵家几代经营,怎可能差?听沐伯父说,朝廷一直有意将运河开至汇安,建码头。只困于耗费极巨,暂时难以施行。
  让明朗去潼周府的,八成是张方越。冯大人也许会犹豫,但明朗梳理了潼周境况后,心中应是有计较。
  他们在翰林院相处时日足一年,云崇青自认十分了解明朗。明朗在内宅,能平衡好婆媳之争,可见性情细致。手段上不见冯大人的凌厉,但近朱者赤,绝非有勇无谋之辈。心中又存志向,潼周恰是好去处。
  张方越此意,无非是潼周离京城千余里。因为西灵铁矿,那地儿多势力盘踞,明朗一六品通判,真的是颗芝麻粒。
  温愈舒细捻着夫君细腻的肉耳垂:“在想什么呢?”
  “在想吏部对明朗、金俊的任命。”有了这么一会儿,云崇青心绪已恢复平常,将娘子转个身纳怀里抱着,下巴搁在她肩上。
  温愈舒背靠着他,眼珠子一转:“那你想出什么啦?”
  侧首在她鬓边重嘬了一口,云崇青有意套耳上低语:“我发现啊…里头可能有和盛钱行和靖边张家的事儿。”
  细思几息,温愈舒觉正常,轻语:“别看和盛钱行数代营商,本性好似极重利。但重利,也可谓趋利。”
  “对极。”云崇青附和地毫不犹豫:“因为趋利、重利,他们行为上异常谨慎。”
  温愈舒喜欢夫君对她思想的认可,心中淌蜜,嘴里微甜,忍不住转脸去磨他下巴上的硬茬,酥麻麻:“其实外头一些个东向,可能明面上还没显现出什么,在银钱上就已经有了细微变动。”
  确实,云崇青觉他的树芽儿真的是聪慧。古时钱行,对民间的情况知之尚少。但现代,哪家在银行没户头?细小上不提,单民间存贷,于体现民情、经济、社会发展上就非常重要。
  “那个张方越可是消停了好一阵子。”温愈舒轻嗤:“之前因着张进过去的糟事儿,整个靖边张家,除了宫里那位中宫娘娘,几乎都夹着尾巴。这回苗编修有意外放,算是叫他逮着机会了。
  潼周什么地儿?用飞羽叔的话来讲,是非地。西灵铁矿,朝廷管制,那片是森严。但周边鱼龙混杂,谁不想在那捞点好儿?况且…”声音压低,“还有冠南侯府跟邵家搅和。”
  云崇青闻着她身上的馨香,心里生燥,手不由圈紧。佳人还在他下巴上磨啊磨,真是坏。
  温愈舒多敏感,早发现夫君异样,不掩得意,声儿更软:“任冯大人掌着督察院又如何?讲上一句,张方越可以立马斥冯大人偏私,说苗编修拈轻怕重,只喜欢坐享其成等等。如此不仅有亏冯大人德性,还可能伤了苗编修的前…”
  “你先顾顾我。”云崇青抬手掰过她的脸,吻上。
  车外明艳,官道两边草木茂盛。马儿快走,尘土飞扬。抵津州府时,正好午正。一行没打算进城,只在城外小食铺里点了几样菜,填填肚子。这次赴响州府,几个孩子都带上了。
  快七个月的小圆包和方五岁的喜峰,精神头最是足。两个虎头虎脑,看什么都新鲜。
  “十二婶,您瞧这肉包子,比我们县西边老张家卖的要小一半。”
  温愈舒嘴唇红艳艳的,笑着给他又夹了一个:“现在跟老张家的一般大了。”
  “这娃子就爱较真。”李娟看了一眼妯娌,心里纳罕。十二弟本不本事,就瞧弟妹对她一家的态度便可。还是自家爹说的在理,金玉其外败絮在内的主儿,瞅谁都不抵自个。反而是底子实在的,行事踏踏实实,待人不贬薄不瞎捧。
  “要不说娃子天真无邪,心眼里最是干净。”吃好的常汐,伸手想抱小圆包,让嫦丫好好吃饭。不想那小家伙肉屁股一撅,往他娘亲怀里直拱。
  男桌那边,飞羽瞧见,笑得见眉不见眼:“用膳的时候,他哪也不想去,只想在桌边好好盯着,争取闹着几口咸甜。”
  记恩放下筷子,拍了拍手:“来,到爹这。你外祖父心软。”听着熟悉的声,小圆包还真扭头去看。嫦丫乐道:“你是能听懂吗?”
  到底被常汐抱走了,站在男桌边小家伙那个兴奋,两眼滴溜溜的盯着桌上菜,口水直流。
  云崇青问店家要了根新筷子,递向义兄:“下午坐车上,给他做根磨牙棒。”
  “他哪有这手艺,我来。”飞羽接了过去。这时饭吃一半的喜峰突然放下包子,抱肚往外跑。云崇悌见了,笑道:“肯定是又忙忘了啥。”搁下筷子,跟着出去了。
  旁人不在意,继续用膳。只不多会,外面传来小儿嚎哭。做娘的,一听声就知是自家儿子,急忙起身。常汐、飞羽留下看桌,云崇青几人都出了食铺。
  食铺掌柜,好似知道什么,从柜台后拿了根三尺棍,就小跑追去。通向铺子后茅房的小巷道里,云崇悌正拉扯着一发髻散乱的妇人。妇人死死抱着小喜峰,嘴里还念叨着:“娘的大兴不哭…不哭,都怪娘,娘找的你好辛苦,咱们回家…”
  小喜峰被吓得嚎哭,面红耳赤,还不忘辩解:“我哇不叫大兴,呜叫云喜峰。爹…救救我啊…”
  这要是个男子,云崇悌早动手了。可这是个妇人,还…还有点癫病,叫他怎么动手?强硬拽儿子,又怕伤着儿子。只能先拽着妇人,不放人。
  李娟跑来,直接冲了上去,撕扯妇人:“放开我儿子。”
  “是俺大兴,你这个拍花子…”遭遇强抢,妇人立时疯狂,两眼怨毒,张嘴恶狠狠咬向李娟。幸在云崇悌手快,拉了他媳妇一把,避过了脸。
  云崇青一行赶至,看了情况正欲出声,不想食铺掌柜穿过他们,提棍就打向妇人的脑袋。妇人出于本能,箍着小喜峰的手松了。云崇悌见机一把将儿子夺了回来,带着媳妇急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