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8章
  头被打偏了的瑛王,眼里爬满血丝,下巴上的青色为他增了几分落寞。脸上生疼,但紧缩了一夜的心渐渐松弛,重叩首。
  “儿臣罪该万死,还请父皇发落。”
  “发落?”皇帝气极反笑:“你是打量着朕顾忌皇家颜面,不会拿你如何。”
  “儿臣不敢。”
  “你有什么不敢?”皇帝抬腿一脚踹去,正当头。瑛王分毫不敢躲,头剧痛,两眼充血:“儿臣罪该万死,请父皇息怒。”
  “息怒?朕活剥了你的心都有。”皇帝压着不稳的气,咬牙一字一顿道:“但是不能,皇家丢不起脸,丢不起民心。不过你的罪不会就这么算了。孟树生是诚黔伯府引荐于你…”
  瑛王气都不敢喘,瞠目等着。
  皇帝却转身回了殿上:“海山岛是第一回 。再有下次,量你是朕亲子,朕也能让你没的悄无声息。”
  “父皇宽恕儿臣…”瑛王痛哭。
  “退下。”
  瑛王坐轿方出宫,熙和宫就得信了。
  “皇上摒退了宫人,连方公公都没留。瑛王出了乾雍殿,都没去瞧贤妃娘娘,便坐着御前安排的轿子离开了。”在宫里伺候了多少年了,徐力一肚数,瑛王肯定是伤着脸了。
  沐贵妃翻着年节时宫里的用度:“别打听瑛王的事儿了。”已经废了,但防还是要防着点。“皇上让本宫清查后宫宫人,你去内务府把记档拿来。”
  “是,奴才这就去。”
  徐力退出内殿,沐贵妃合上账本,端了茶小抿一口,幽幽自言:“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看来海山岛的事,皇上已经查明了。她还是有自知之明的,单就瑛王算计她的那点儿,还不足以叫皇上大怒。
  想要她的命…她不计较,可贤妃母子两也得有那命。
  翰林院在如火如荼地筛选案例,朝堂看似平静,但仅是表象。冠文毅被夺了北角山大营总教头后,很是不服。在府歇了些日子,便开始往大理寺跑,早朝也不去了,还催着沈益派人往南泞收集证据。
  沈益对人客客气气,对提议不理不睬,兀自带几个捕头调取文昭十年到谷晟十五年之间,川宁、南泞两府所有在存的记录。
  因此,冠文毅还上书告了沈益一状。
  沈益被皇帝召进宫问了几句,回大理寺便遣守门的两侍卫下南泞。气得冠文毅吹胡子瞪眼,又不好发作。
  另,瑛王府闭门了。诚黔伯不知因何,也告病了。文武都嗅到了不寻常,可皇上却偏偏风轻云淡,只令沐晨彬为北角山大营教头。
  邵关府三泉县,三里街街尾左拐入巷子,走个半里路,便见七尺高墙。东南向正门开着,门上没挂匾,有两家丁一左一右守着。虽没挂匾,但经过的人都知,这是三元及第云崇青家老宅。
  这会云家主院里,云忠诚、云忠恒老兄弟两,又把一家老少纠集在了一块。齐氏裹着抹额,颔首站着在榻的左下。
  “今天叫你们过来,是有个事要说。”云忠恒背在后的手里,捏着张写满字的纸,眼神扫过稻、黍、麦、梁四兄弟,又看向崇字辈:“京里来信了,青哥儿想拉拔家里。”
  闻言,云粱来劲儿了:“爹,让崇礼去,他跑过不少回通州、津州,对京里要相对熟悉。”
  “别争,老四有看重的。”云忠恒冷瞥云粱,警告意味浓浓。提到老四,云粱就把嘴闭上了。
  云忠恒目光落在站于崇北身后那个脸圆唇红的侄子身上:“崇悌,你要是愿意,就收拾收拾上京。”
  谁?云崇悌以为自个听错了,见叔伯兄弟都看向他,又觉准了。四叔挑了他?
  站最后的女眷里,有位娇小脸丰润的妇人也愣住了,她家汉子不沾头不落尾,杵在兄弟中间,爹娘不疼不爱。去京里的好事,能轮到他?
  “我愿意啊。”不为自个,为两闺女一儿子,他累死无怨。不去看几个兄弟,旁的就算了,这机会他是绝不出让。
  齐氏不愿意,崇悌不是她亲孙子,要择也要在崇西、崇仁几个里头。
  “老太爷…”
  云忠恒回头看向她。一对上那双没有生气的眼,齐氏嘴里没音了。坐在榻上的云忠诚内里很感激二弟,人虽是云禾择的,但二弟也认同,他这心就放下了。
  “崇悌,祖父也没什么可交代的,只望你为着你生养的三个小的,别辜负青哥儿和你四叔。”
  “祖父、叔祖父尽管放心,崇悌一定豁出命护十二弟周全。”云崇悌一笑,眉眼弯弯,配上一张圆脸,一团和气,叫人怕不起来。
  “就是,娟娘他们…”
  站最后的娇小妇人,气得都忍不住跺脚。管他们娘四个做什么,你先去了再说。
  云忠恒知道他的担心。崇悌在小二房非长非幼,又不得多少欢喜。当初老四没青哥儿时,他就想为四房过继崇悌。崇悌媳妇李氏,是邵家筠州府一个庄子上佃户的闺女。
  崇悌去筠州府收皮子的时候,看上眼的。李氏是个伶俐人,嫁进云家三年,就在县郊置了个小庄子,把爹娘兄弟都接了来。这些年,屋里日子也经营得昌盛。
  “你四叔信里说了,把媳妇儿女都带上。这般,做事也能少分心。”
  云崇悌欣喜:“行,我都听四叔和十二弟安排。”
  又警醒了几句,云忠恒就让旁人先散。齐氏想留下听几句,但又不敢,一步三回头,终被崇悌媳妇李娟挽上,扶着出了主院。
  在屋里只剩三人时,云忠诚下榻,走到孙子面前:“青哥儿可能要外放了,你一定帮咱们云家看护好他。”
  “是。”
  待云崇悌一家拖着十来辆马车抵京时,已是三月中。
  进到云府,李娟就有些慌,眼珠子不敢乱转。汉子跟记恩在前院,她独自领着三孩子随婆子往内院。在二门见着十二弟妹,顾不得几日奔波的疲乏,忙撑起精神快步上去。
  “六嫂。”嫁鸡随鸡嫁狗随狗,人是家翁选的,温愈舒可不会端着身份。
  “弟妹,接下来的日子要打搅了。”
  “哪有什么打搅,都是一家人。”温愈舒拉住六嫂的手,见了礼,眼看向还行着礼的三孩子,面上更是可亲:“这是惜媛、惜珍、喜峰吧,快起来。”
  两个女孩儿还有些怕羞,最小的云喜峰中气最足:“十二婶康乐无极。”
  李娟笑话道:“都叮嘱了几遍,行礼时祝贺。你这礼都收了,才想起来。”
  “不碍不碍,咱们喜峰有这心,十二婶就欢喜。”温愈舒拿了早备好的见面礼来,不似在吴府,这回给的实实在在。女孩儿一只金镯,男娃子一枚小珮。
  “让弟妹破费了。”李娟暗暗将三样东西计了价,想着等十二弟家有娃了,把礼还上。
  “瞧六嫂说的,怎么就破费了,这不是我侄子侄女吗?”以后要长久相处,温愈舒也不拿李娟当外人:“咱们先去看看你们的院子,要是合适,就洗漱下,歇息一会。晚上,我们在乐和堂用膳。”
  “弟妹安排的极妥当。”李娟抬手摸了摸自己的发髻,腼腆到:“我刚还在怕一身风尘去见四叔、四婶,不体面。”
  温愈舒请六嫂并行:“府上没那么多礼。我来迎你们时,爹娘还交代了,让你们好好歇一歇。”
  “多谢四叔四婶疼惜。”李娟心渐渐安宁,到了凯丰院,更是感激。院子不大不小,很干净,一看就知才收拾过。位置虽偏了点,但胜在四周没挨着,他们一家子住不用拘束。
  “辛苦弟妹了。”
  “六嫂觉合适便好。我这就不打扰了,待会婆子会将你们行李送来,你们先忙。”
  “好。”
  傍晚,云崇青从翰林院出来,见记恩和崇悌哥等在外,不由露笑:“什么时候到的?”
  “快申时。”云崇悌已在云府外院洗过,换上娟娘给新做的袍子:“十二弟,你咋更俊了?”
  云崇青摸了下下巴上冒出的硬茬,笑着摇了摇头:“六哥就别打趣我了,咱们回府吧。”
  “可没打趣。”云崇悌是真觉这最小的弟弟,是越长越出众。说不出具体哪变了,但瞧着就是气派。
  “是是,”云崇青请他上马车:“六哥会骑马吗?”
  “会。过去跑商的时候,在外常骑。”
  “挺好。”
  在乐和堂用了晚膳,云崇悌一家收拾了两天,便安顿下来了。三月底,《汇思》编撰接近尾声,记恩得了信,北轲、邵关两府被盯上的铁铺,向商行买碳了。
  “庆安严打私矿还不到半年,他们就没碳用了。”坐在主位的沐宁侯,心里算计着:“总不会是采一点用一点,肯定有储备。可这么快储备就见底了,看来类似焱冠、炎甲那样的铁铺不止在山北省。”
  记恩也是如此想:“慢慢来吧。好在冠南侯府被皇帝盯着,暂时不会再铺排啥。”
  “庆安严打不能放松。”云崇青浅笑:“买碳要银子,冠家又多了一项大开销。这于我们是好事。日后得机,咱们再剪了孟元山那处金窟,冠家的压力会愈大。说不定,江备那会提早动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