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十几辆黑木马车侯在府门外。沐凛余带着四个堂弟上了一辆。管事想把他们分开,但又不敢,只能由着。
  今天东城各街角都有禁军把守。看游街的百姓安静等着,不敢大声喧哗。
  在沐宁侯府一众抵达云客满楼时,新科进士也出宫骑上了马。有礼官在前,云崇青只要跟着便可。榜眼、探花落后状元半个马身,这会已经聊上了。
  “嫂夫人有一道来京吗?”常俊鑫两腿紧夹马腹,双手拉着缰绳。
  苗晖笑道:“去年我赴京时,内子刚好怀喜,故没随行。今年等生完孩子,肯定要来。”
  “我有两个女儿了。”常俊鑫想说他媳妇也没来。一会游街,愿大家伙都矜持点。他可是被交代过,如果高中,帽檐上得干干净净。
  苗晖羡慕:“我成亲不晚,就是孩子来得晚。”
  “我十七就成亲了。”常俊鑫见快要到东前街,不免提心吊胆,警惕起来:“我爷奶爹娘走得早,亲族无几。村里地主心好,便招我陪他娃玩。”那娃长得漂亮但很凶。
  “地主大善。”供个读书人耗费可不少,苗晖深知。
  常俊鑫笑开:“然后我以身相许他家娃娃了。”
  在前听着他们谈话的云崇青,唇角上挑,他也是早就被人定下了。马踏入东前街,立时见热闹。街道两边的男女,开始还有些矜持,但在有人向新科进士投花后,便渐放开了,很快一个胜一个大力。
  今年的三鼎甲都年轻,且长相均上层,可喜坏了一些大姑娘小媳妇。
  云崇青为躲投花送帕,坐下马几乎是贴着礼官走。常俊鑫一手拉缰绳一手拽袖护着帽,嘴上说:“我已有妻,各位请往后抛投。”
  走过东前街,入鹤立东街口。街边愈发拥挤,游行队伍缓慢。待抵第一楼,云崇青便闻大小虎的喊叫,寻着声音望去,见云客满楼二层对街的那扇窗口,愈舒被簇拥在中间,驱马过去。
  许是因沐伯父在云客满楼,云客满楼门前有几禁军停留。到窗下,云崇青停住马,仰首笑对挤在窗口的人。
  好些人看着,温愈舒也难为情:“我投了,你要接住。”贴着的沐婳急死了,她等着第二个投,两眼盯着舅娘手里那截红梅枝,黑溜溜的眼珠子渐渐靠近。
  看着妻子投花,云崇青抬手接住,才簪上,就听一阵杂乱童音喊舅舅。
  “接我的,我是大姑娘。”沐婳争先,投完又给妹妹抢:“还有个小姑娘。”
  糖包可兴奋了:“舅舅,花花美美,”小肥手大力一扔。为接住外甥女的投花,云崇青急拉缰绳,调转马头跑了两腿才逮到那朵坠落的红兰。
  女眷投完还有男子,记恩拿了朵大的芍药:“老弟,接住。”
  不多会,新科状元郎插了满脑袋的花,回了游行队伍。常俊鑫可是看了个全,觍脸上去:“崇青,把你外甥投的狐尾百合,匀朵给我可好?”
  都听了一路了,云崇青理解常俊鑫,正好余光瞥见一大汉往这投花,他立时出手,两指一夹,送去右后:“这是男子投的。”
  苗晖见之大笑:“那麻烦崇青也给我夹一朵。”
  都不容易,云崇青应肯:“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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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5章
  帽上已簪上两朵花的于树青,笑看着前方和谐的三鼎甲,握着缰绳的手指节泛白。他始终不愿承认自己比云崇青差,而云崇青能三元及第,全是因其有个好姐姐。
  盯着和睦三人的,不止于树青,还有第一楼四层上的两间临街厢房,花溪春、花涧秋。花溪春里,温棠峻俯瞰着簪了满头花的云崇青,神色有伤情。刚愈舒投梅枝,他看到了。其灿烂含羞,是他这个父亲从未见过的模样。
  原来愈舒也有这面。
  隔壁花涧秋,四位身着灰色短打的壮汉,占了四角,门边有一老绅守着。儒生打扮的黑长须中年男子,才开春手里就拿着一把旧羽扇轻摇。
  一手落窗台一手端杯的冠南侯冠文毅,年六旬,发浓密,黑麻中只掺了寥寥几根白。眼望着武口街口,阔嘴微挑,要笑不笑。
  “主翁,某以为云崇青年纪轻轻就三元及第,未必是佳。”黑长须中年男子,目送一行新科进士离去,左手抚上长须。
  冠文毅双目不离:“佳不佳,本侯不知。本侯只晓其很受沐广骞看重。”年前与张方越的那场交锋,他就看出来了。沐广骞是真喜欢小儿亲家,并非做做样子全皇帝脸面。
  “沐宁侯…”中年男子不知该怎么评,实是评过几回,皆被打脸了。建和九年,沐宁侯上交兵权时,他以为沐宁侯府要结交文士了,以为沐晨焕定会娶士族…
  后来呢?沐晨焕娶了个低贱进泥沼的小商门女,沐宁侯把朝中手握重权的文臣得罪了遍。
  起始有些想不明白,可看沐宁侯府上交了兵权后不曾没落分毫,他有些懂了。侯府不结党,赢的是君心。
  看不见三鼎甲了,冠文毅端杯到鼻下轻嗅:“也许…沐广骞当年会同意小儿娶那么个商女,就已经看重云崇青了。云崇青的先生莫大山,不就是个残士吗?”
  那等残士,除了沐广骞沐宁侯府,谁能将之看在眼里?能教出云崇青这样的学生,必定满腹经纶与沟壑,谁又能轻易叫之信服?只不知他在教授云崇青之前,于沐广骞身边又是作何角色?
  中年男子也有此想:“沐宁侯,深不可测啊!”
  仰首一口饮尽杯中茶,清香冲鼻,淳绵流过喉。冠文毅享受地眯起双目:“伯仲,这句你算是说对了。不止沐广骞,历任沐宁侯,都不好对付。”不然也不能稳坐悠然山,掌大雍六分兵权八十余年。
  好在先帝听信了张进那只老狗的话,将沐宁侯府扯入内廷之争里。只张进怕是万万没想到,先帝会择了他的嫡长孙女做太子妃,而沐晨焕又自毁脱逃。
  如今沐贵妃手掌六宫,皇后膝下无子,除了名,形同虚设。
  “再不好对付,沐家也退出悠然山了。”中年男子伯仲露笑,摇扇的动作愈加轻柔:“孟固领西北军已经十二年了,再有个几年,西北军里有多少人还记得姓沐的?”
  冠文毅不知想到什么好事,面上笑容渐大。
  晚上宫里设了琼林宴,皇上稍坐了一会便离开了,瑛王、理王还有四皇子、六皇子坐陪。云崇青少有言语,有人问话就答一嘴,有人敬酒就小抿点点。好不容易散宴,急往侯府。
  温愈舒欢喜一天,近日又都没休息好,晚上洗漱后便撑不住了,坐榻上翻着《四物志》,两眼皮就一直往下坠。想去睡,但又想等夫君回来共商件事。
  现在已授官,他们再住在沐宁侯府就有些不妥了。喜燕胡同那的宅子,是不是该收拾出来,待回乡省亲后就搬过去?还有爹娘,是不是也该移居京城?
  前者是一定的,只后者…就她,她是希望爹娘到京里住。如此,待哪日夫君外放,若不便父母跟随的,京里还有姐姐可以就近照顾二老。至于记恩两口子,那得看夫君怎么想了?
  翰林院里清贵,争也争不出个什么,但地方上…身边如果没有信任得用的帮手,行事上恐多不便。飞羽叔和常河叔年岁都长了,小漾又单纯了些。
  眼皮子闭合,脑袋一点一点地垂下。温愈舒脑中渐迷糊,突闻“姑爷回来了”,一下惊醒,脑袋抬起看向门口,忍不住打起哈切。
  云崇青入内见媳妇双眼迷蒙,走到榻边,将人揽在怀,埋首在她还有些潮的发里:“以后我回来得晚,你就先睡。”
  才不要,她是这几天跟着操心,不然都不见累。温愈舒在丈夫怀里蹭了蹭,闻着他身上淡淡的酒香,很安心。
  不一会,云崇青感觉怀里人气息轻缓,不由弯唇,眼里宠溺都快溢出了。小心将人拉离稍稍,然后一手绕过腿,抱起她,走进里间。安置好妻子,他趴在床头看着她可人的睡颜,忍不住凑近亲吻。
  安享片刻宁静,他起身出了里间,往东厢去。
  东厢里,莫大山正挥舞着毛笔,给傍晚作的画《虎上龙山岗》填词。恰最后一捺落下提笔时,学生到。
  “快过来看看。”
  云崇青莞尔,走上前去。虎瘦四腿却稳,脚步间见决心,虎目沉沉望绕崖乌云。这就是老师今日的心境,他体会到了。
  莫大山搁笔:“崇青,为师不甘。”
  “学生以为蒙冤认命,人之悲矣,亦是世之悲。”云崇青望着那似了张嘴龙头的崖山,眼眸深邃不见底。
  他还有几年好活,莫大山告诉自己不能急切,深吸轻吐口气:“你打算什么时候回乡?”
  “待去翰林院领了职,熟悉一番便回。”云崇青已打算好,这次回去说动爹娘随着一道来京。
  “好,为师在喜燕胡同等你们回来。”
  翌日,温愈舒醒来还有点发懵,美目眨了又眨,她昨晚后来…没什么记忆了。手伸向外,被下还有余温,夫君才起身不久。拥被坐起,正好常汐领个婆子端水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