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0章
  薛端阳站在原地。
  她觉得,自己好像知道问题的答案了。
  崔明玉有些担忧地看着山下的方向。
  从这个角度,只能看见绵延不绝的群山,看不见荀家军。
  也不知荀淮那边现在情况如何。
  净空静静走到了崔明玉的身边。崔明玉微微叹了口气道:“净空大师,你说,王爷的话能起到作用吗?”
  “王爷自是比你我都要了解公主殿下的心思,”净空笑道,“崔大人不必担心,公主殿下她能明白的。”
  崔明玉一直紧皱的眉头这才舒展了些:“希望如此吧。”
  他又从自己的怀里拿出那封信来读了一遍。
  自从得到了荀淮起兵谋反的消息后,崔明玉以最快的速度安排好了手下的人。
  他将陈冉与安幼禾送出京城,嘱咐他们先回老家躲避一段时间,又遣散了崔府的人。
  做完了这些,他才找到了云林寺,拜托净空替他打掩护。
  他若回乡,一定会被薛应年找到。
  如此看来,还是云林寺最安全。
  得知荀淮到达京城之后,他又想尽办法,终于联系上了荀淮。
  确认了崔明玉的安危,荀淮先让他按兵不动,保护好自己。
  直到昨日,他才收到了荀淮的传书。
  书信的内容只有短短几句话,告诉他如果能见到薛端阳,要如此这般。
  没有任何前因后果,若看信的人不是崔明玉,旁人还真不一定能看懂。
  崔明玉把信收回去,看着净空道:“净空大师,你说这战事什么时候能结束啊?”
  净空看着山下,笑而不语。
  过了一会儿,他才对崔明玉道:“贫僧看,就快了。”
  陈宴秋撑着脸坐在高处,静静地看着底下忙来忙去的兵士。
  他手里捏了一根狗尾巴草,在空中一下一下轻轻晃着,描摹着远处群山的形状。
  “宴秋。”
  熟悉的声音响起,陈宴秋一下子笑起来。他应了一声,对着地下的人笑:“夫君,你忙完啦?”
  “嗯,”荀淮看着坐在山坡上的人,温声道,“怎么一个人在这里?”
  “帐子里有些闷,我出来透透气。”陈宴秋从上坡上跑下来,仰头看他,“怎么样,今天是不是一切顺利?”
  这几日荀淮似乎在准备这攻城事宜,陪陈宴秋的时间也少了些。
  陈宴秋害怕自己在分了荀淮的心,也乖乖地躲到了一边,等着荀淮忙完去找他。
  “嗯,很顺利。”荀淮牵起他的手,两个人并排着往回走。
  斜阳夕照,从远处传来暖暖的光,落入陈宴秋晶亮的眼瞳,将两个人的影子无限拉长。
  路上的人见了他们,纷纷行礼问好。荀淮见陈宴秋一路哼着歌,心情似乎很不错的样子,不免也勾起唇角来问道:“今天怎么这么开心。”
  “夫君一切顺利,我就开心。”陈宴秋拿手里的狗尾巴草指了指远方的山川,“夫君你看,这景色真美,以前我在王府的时候都没见过。”
  “夫君,若是以后你做了皇帝,能不能带我去看这些山川湖海?”
  荀淮笑了:“自然可以。”
  “以后这些都是你的。”
  陈宴秋听了这话,突然跑到荀淮跟前来。
  陈宴秋本来就是柔和的长相,他不喜欢束发,乌发披散,眼角微弯,笑眼盈盈,眉眼生动,就如同春日的桃红。
  残阳如血,少年人逆着光,像是镀上了一圈金边。
  宴秋宴秋。
  他不是秋天。
  他是宴请秋天的人,是来自春天的使者,是白昼的雪、晴日的云、远山的风。
  荀淮一下子看得有些愣了。
  “我不要那些。”
  荀淮看着陈宴秋拉住自己的手晃了晃。
  陈宴秋对荀淮露出自己的两个小梨涡。
  “夫君,我只要有你一个就好了。”
  屈蔚坐在桌案旁摇摇扇子,有些狐疑地看着荀淮与陈宴秋。
  虽然他们两个平时就腻歪,但是屈蔚今天决定荀淮的心情似乎格外好,也不知道他们俩干了啥。
  不对劲,很不对劲。
  他正胡乱猜测着,就听见荀淮对他道:“明日就要攻城,陛下不用这晚宴,一直盯着我们作甚?”
  这也不能怪荀淮,屈蔚就没想过要掩饰自己的目光。陈宴秋本来就有些怕他,被他盯着饭都咽不下去。
  “无事无事,”屈蔚脸皮很厚地笑道,“朕只是觉得,王爷的心情似乎很不错。”
  “我看陛下也是。”荀淮接道,“明日便要攻城,陛下恐怕势在必得吧?”
  “诶,都到这份上了,哪还有退缩的道理?”屈蔚剥了个豆角扔进自己嘴里,“唔,这个还不错,小师父我给你剥点?”
  谢泠在人前始终带着面具,因此平时并不会跟他们一起用餐,只是今晚特殊,他才出席。
  因此,他哼了一声,权当是同意了。
  吃完饭,陈宴秋原本想回帐子里头休息,却被荀淮拉了出去。
  “夫君?”陈宴秋被荀淮拉着往前走,“怎么了……”
  荀淮的脚步有些急,语速也比往常快些:“夫君带你去个地方。”
  荀淮很少在陈宴秋面前如此激动。
  虽然不知道怎么了,陈宴秋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荀淮护着陈宴秋,把他拉上了一个高高的台子。
  甫一站定,陈宴秋便瞪大了眼睛。
  只见一个个擐胄执甲的兵士们手持着武器,目光坚毅地排列在旷野之上,乌压压的一片,似乎融入了远方的高山、藏进了苍凉的夜色。
  万千兵士,却无一人出声,陈宴秋只能听见旌旗风中翻卷、战马跺脚嘶鸣、火把烈烈燃烧。
  那火光如同一把红色的刃,刺破了苍茫的夜色。风声呼啸,就如同唱着一曲古老的战歌。
  月华清亮,寒光照铁衣。
  “宴秋,这就是荀家军,是荀家世世代代建立起来的忠勇之师。”荀淮捏着陈宴秋的手,声调不自觉上扬。
  “他们中有的人或许明天就会牺牲。所以,我想带你看看他们。”
  听了这话,陈宴秋猝然抬头。
  荀淮看着陈宴秋笑,眼底似乎闪烁着光。
  虽然荀淮在刻意压制着,但陈宴秋还是感受到了荀淮兴奋的战意。
  果然,荀淮是天生的将才。
  陈宴秋把荀淮的手握住,攥得紧紧的。
  与此同时,薛端阳站在京城城楼,看着一队队兵士们在城楼下布防,他们低声交谈着,未知的紧张与恐惧在无声地蔓延。
  她眼眸沉沉,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夜晚,暮春的风格外地大,似乎连大地都在悲鸣。
  山雨欲来。
  第69章 命运
  这是陈宴秋第一次跟着荀淮, 真真正正地上一次战场。
  军鼓阵阵,气势喧天。陈宴秋与荀淮同乘着一匹战马,静静地望着不远处高耸的城墙。
  在那城楼之上, 守城的兵士们密密麻麻地站着。无数弓箭蓄势待发,箭尖直指着底下乌泱泱的人群。寒光冷冽, 杀意尽显。
  陈宴秋揪着荀淮的衣服,掌心都被攥出了汗来。
  他其实很紧张。
  鼻腔里充斥着草木和铁腥味, 陈宴秋知道,过不了多久,城门前的这片土地就会被鲜血浸染,就如同那时的冀州城一样。
  他与荀淮会踏着尸山血海走向胜利, 他们是胜者, 也会是败者。
  眼眸眯起, 眉心紧蹙,陈宴秋的目光在那城楼上巡视了一圈又一圈,也没找到自己相见的人。
  “夫君, ”他下意识抬头问自己身后的人,“端阳她没在城楼上。”
  荀淮轻轻扫了那城楼一眼,拉着陈宴秋的手安抚道:“嗯, 为夫知道, 你别担心。”
  “如果我没想错的话,端阳她不会有事。”
  荀淮看上去并不惊讶, 跟预料好了似的。
  陈宴秋对荀淮有一种近乎神奇的信任感, 看着荀淮镇定自若的样子,他心里也平静下来。
  夫君说没问题,那就一定没问题!
  在他们身旁,屈蔚与谢泠分别骑着一匹战马。
  他们一个拿着手中的断刃, 嘴角含笑,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模样;一个将弓箭握在手里,漆黑的眼瞳不断扫视着城楼的方向。
  若是对方的将领出现在城墙上,谢泠有把握一击毙命。
  “王爷,”屈蔚这时候也不忘开玩笑,“你这仗可真的不算好打。”
  “若是我帮你打赢了,你是不是应该给我封个官当啊?”
  荀淮也不拒绝,从善如流道:“陛下若是能放弃燕国来我这朝中,我一定给陛下一个大官。”
  屈蔚有些为难地摆手:“那还是算了,燕国是我家乡,我念旧,而且水土不服。”
  陈宴秋:“……”
  几人正说着,谢泠闷闷道了一句:“来了。”
  陈宴秋一下子紧绷起来,盯着远处的城门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