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4章
  离得近了,薛端阳闻到了一股可以说是熟悉的臭味。
  她缓缓伸出手,将改在襁褓顶端的棉布打开。
  “唔……”
  纵使有了心理准备,薛端阳还是差点呕了出来。
  在那襁褓里,是一个已经开始腐烂的死婴。
  第66章 质问
  尖叫声此起彼伏, 最后终于把禁军引了过来。
  禁军统领赵同一挥手,朗声道:“把闹事的全都抓起来,关到牢里面去!”
  他身后的兵士们得了命令, 纷纷扑过去,把那些在大街上逃窜的百姓粗鲁地摁住捆起来, 叫他们动弹不得。
  此举更是激怒了那些流民,他们不住地挣扎着, 布满血丝的双眼里全是恨意。
  人到了绝境都会拼死一搏。忽然,有人猛地挣开了绳索,向一旁围着他们的禁军扑了过去,张嘴死死咬住了那禁军的耳朵!
  他用了死力, 不断地撕扯着。连接耳朵的位置被扯出了血, 那禁军被扑倒在地, 不住地哀嚎着。
  “反了天了,还不快住手!”一旁的赵同看见,连忙赶过来举起手中的刀刃, 就要向那流民的后心刺去!
  “哐!”
  说时迟那时快,电石火花之间,劲瘦有力的长腿飞快地横踢过来, 精准地踢到赵同的腕关节。赵同只觉得手一阵发麻, 瞬间脱力,手中的刀刃竟是被生生踢飞了出去!
  他吃痛, 捂着快要错位的腕关节道:“谁!知道我是谁吗?简直是不要命了!”
  “我看你才是不要命了。”
  回答他的是一个清脆的女声。赵同循声看去, 看见了一个年纪不大的姑娘。
  那姑娘穿着一身破烂补丁衣裳,脸颊上也全是灰尘,瞧上去似乎与那些流民无异。
  可她手里捏着一片残缺不全的衣角,眼神里全是带着冰冷的怒意, 像是雪地里的烈火,熊熊地燃烧,顷刻便要燎原。
  赵同愣是被那眼神吓得退了两步,这才回答,声音听起来没有方才有底气:“你是哪里来的姑娘,识相的就好好配合我们,说不定还能有个好下场……”
  可谁知眼前的姑娘完全不想听他废话。只见她双腿一蹬,腾到空中利落地旋身,随后抬腿向他劈来!
  速度好快!赵同眼睛瞬间瞪大,想要躲却没能躲开,被她踢得眼冒金星,狼狈地跌落在地,只觉得眼前有点点雪花在闪烁。
  姑娘将他的手死死反扣住,声音冷冷道:“叫你手下的人停手,别让我说第二次。”
  她的手看着纤细,力气却很大,赵同拼命挣脱也没挣开,心下骇然,忙威胁道:“你可知我是谁!我可是陛下亲封的禁军统领,是御前的人,等我到皇上面前上奏,你一个姑娘家,全家都讨不着好!”
  “哦,你是御前的人?”
  想象中的惶恐并没有出现,身后的人扑哧一声笑了,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
  “那你可知我是谁?”
  赵同愣了:“什、什么?”
  他尚且没反应过来,眼前便多了块玉玦。
  瞧见那玉玦的时候,赵同先是瞪大了双眼,随后身上便发起抖来。
  “你问我是谁?”
  “本宫是先帝的嫡长女,皇上的胞姐,当朝唯一的公主。”
  “本宫姓薛,名端阳。”
  薛端阳将象征皇室的玉玦在赵同面前晃了晃。
  “赵将军,你现在认得我了吗?”
  薛端阳把赵同五花大绑丢到了牢里听候发落,又让人妥善安置流民们,给他们安排了住处。
  不少人受了伤,被送到了京城的医馆里,还有些已经在混乱中不知不觉咽了气,薛端阳只得让人把他们的尸体拖到城外掩埋,入土为安。
  做完了这些事,她才怀着沉重的心情进了宫。
  有好几月没回宫,薛端阳觉得这里什么都没变,又似乎什么都变了。
  亭台楼阁还是如记忆中那般。先皇后爱花,现下虽已是暮春时节,宫里的花却依旧开得繁盛,在那些雕梁画栋的宫殿旁茂盛地疯长,似乎是无人打理的模样。
  与先前不同的是,宫人们行色匆匆,面色都不大好看。大家都无心当值,时不时窃窃私语,满脸担忧。
  掌印太监听说薛端阳回来了,忙来见了薛端阳,在前方给薛端阳带路,甩着拂尘絮絮叨叨道:“公主殿下可算回来了!殿下可知这几日……”
  薛端阳蹙眉打断他道:“皇上呢?这朝政都乱成这样了,他在干嘛?”
  掌印太监哽了一会儿,叹气道:“奴才不能多言,公主殿下还是亲自去看看吧。”
  掌印太监自然不能说薛应年的坏话,可这一句话就足以表明态度了。
  想必薛应年没干些什么好事。
  薛端阳的脸色又沉了沉。他们来到大殿门口,还不待太监进去通报,薛端阳就直接猛地推门,迈着长腿跨了进去。
  大殿内很昏暗,薛应年没有点灯。薛端阳眯起眼望去,只见薛应年趴在桌案上,双眼无神地瞧着满桌的奏折发呆。
  那些奏折不知堆了多少,如同一座小山。薛应年脚边的地上还散落了好一些,杂乱无章,看上去是被人从桌子上扔下来的。
  薛端阳挥退在殿内战战兢兢当值的人,瞧了薛应年好一会儿,见薛应年还没有发现自己,这才开口道:“皇上。”
  薛应年听到了薛端阳的声音,眼睛倏地亮了:“皇姐!”
  他满脸欣喜,“腾”地直起身。可能是因为动作太快,他没站稳,甚至还踉跄了一下。
  可薛应年现在完全考虑不了那么多。他飞快地从大殿之上冲下来,去扯薛端阳的袖子:“皇姐,你怎么回来了?你是回来帮我的对不对?”
  他言辞恳切,可薛端阳听起来很不是滋味儿。
  薛端阳比年纪尚小的皇上高了半个头,她微微弯下身子,看着薛应年的眼睛道:“皇上,你告诉我,你到底是怎么想的?”
  “你为何对皇叔百般刁难?为何不去管那些平民百姓的死活?”
  “水能载舟亦能覆舟,父皇母后教给我们的道理,皇上可还记得?”
  薛应年当了好几年皇帝,即使手中没有实权,他人对他也算是礼数周全,几乎没有人对他这样说过话。
  因此,他也下意识反驳起来:“这么多年,荀淮他一直权倾朝野,只手遮天!”
  “皇姐,我才是皇上,我才是梁朝的天子!”
  “君君臣臣父父子子,我要荀淮死,他就得死!”
  “啪!”
  空旷的大殿内,响起了一阵清脆的巴掌声。
  脸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薛应年用手捂着,被薛端阳扇得差点站不稳。
  他看着薛端阳瞪大了眼睛,眼里蕴出了些泪来。
  我被打了?
  薛应年难以置信地看着自己一母同胞的姐姐。
  我可是梁朝的皇帝,可我竟然被打了?
  自己一直拼命抓住的身份受到了挑战,薛应年首先感到的是怒火。
  他怒目圆睁,正要发作,却听见薛端阳怒喝了一声:“薛应年!!”
  薛端阳是真正上过战场的人,此时竟是不由自主地展现出了杀伐之相,杏眸燃着烈焰,冷意森然。
  薛应年蓦地闭了嘴,冷汗冒了一身。
  皇姐好像真的生气了。
  薛端阳这一下用了接近七成的力,打得着实不轻。她觉得自己的手都在发抖,揪住薛应年的领口一把将他扯过来:“你这个小王八蛋!”
  “这么多年,皇叔何曾薄待过我们姐弟俩?据我所知,皇叔身体不好,他撑不住,已经准备给你放权了!”
  “先前几年,朝中动荡,是皇叔替我们除贪官斩恶佞!是皇叔替我们镇压了反叛!”
  “你以为你这皇位是怎么坐住的,那是皇叔在给你铺路!你怎么就这样没良心!”
  薛端阳一股脑把心中所想说了出来,见眼前的少年已经被吓懵了,才把薛应年推开,对他叹了口气道:“应年,你听姐姐的。”
  不是皇上,是直接喊得薛应年的名字。
  现在薛端阳的身份,只是薛应年的姐姐。
  “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全算我们咎由自取,但是我们现在收手还来得及。”
  “你好生安抚皇叔一番,他不会怪我们的。”
  薛应年捂着被打的那一侧脸发愣,好久都没说话,像是被薛端阳吓住了。
  薛端阳看着眼前头发凌乱、眼底乌黑的弟弟,终究还是心软。她对薛应年循循善诱道:“现在,你须得开仓放粮,并安置好京城内的流民。然后,你下一道旨意……”
  “没用的。”
  薛端阳正说着,突然被薛应年打断。
  什么?
  她疑惑地看向薛应年,只见少年天子眼里含泪,第一次对薛端阳露出了可以说是迷茫和无助的神情。
  “皇姐,没用的。皇叔绝对不会原谅我们,不会原谅薛家皇族。”
  “我们与皇叔,隔的不是这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