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那灰兔子料想是受了惊,吓的过来一路,便拉了一路,沈琅应该是嫌脏,不肯接。
  仇二有些疑神疑鬼,他觉得自己似乎嗅到了一股香气,有别于皂荚和茶籽饼的香味,像是兰花的香。
  见他站着不动,沈琅反倒先开了口:“劳烦二爷将它关回笼子里。”
  “笼子在哪儿?”仇二的语气听起来很不耐烦。
  “里屋。”
  仇二跨步进屋,屋子里迎面扑来一股药香,不大的一间卧房,却陈设的很是干净雅致,和寨子里土匪们住的土屋陈设大相径庭。大约他大哥每每搜罗到什么好东西,便一径全往他这里送来了。
  他心里压着股火,随手便把那只脏兔子丢回到竹笼里。
  紧接着仇二忽然一转身,看着门口的沈琅,一句恶狠狠的“狐狸精”同对方的一句淡淡的“多谢”异口同声地响起。
  原本想要借题发作的仇二微怔,他心里已然笃定了是这“兔子”百般勾引了他大哥,他在此观察了这些时日,发现这瘫子的确很会勾引人,薛鸷一定是被他骗了。
  沈琅其实是前几日才注意到他的,知道他有时会在暗处盯梢,此时听他脱口而出的这声“狐狸精”,他似笑非笑:“狐狸精?二爷是在说谁?”
  “你少装模作样,我大哥……”仇二瞪着他,“反正,你以后给我离他远点!”
  “是他自己缠上来,我要怎么远?”
  “你放屁!”他咬牙切齿,“他就是被你这张脸给骗了,你少勾引他,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
  “我并没有啊。”沈琅露出了一个很无辜的表情,他实在很知道该怎么去激怒仇二这样的人,只不过薛鸷如今不在,所以他只是点到即止,并没有太和这个姓仇的较真。
  看见他那副样子,仇二登时脸上红色炸开:“贱|人,你少装模作样,我大哥现如今远在千里之外的淮南,我若要打杀了你,不过是抬抬手指的事。我和大哥是从小一道长大的情谊,你看他到时信你还是信我?”
  他话音刚落,便有两个常时在这附近巡逻的土寇赶了过来,一人拉住他一只手臂,劝道:“二爷,大爷吩咐过……”
  仇二一把甩开两人的手:“别碰我!”
  沈琅的表情始终都是淡的,他心里想“淮南么”,面上却露出一点笑模样:“我哪有二爷想的那么坏?求二爷高抬贵手,别要杀我。”
  仇二气得转身,原想找个物件踢翻了示威,可一想到这屋里的陈设都是他大哥用体己钱补贴的,便只好咬牙踢了一下空气,然后一言不发地撞开两人,沉着脸走了。
  金凤儿这会儿才提着食盒匆匆赶回来,正撞见仇二怒气冲冲从他们哥儿屋里出来,心里一惊,好在扭头一看沈琅人还好端端地就在门口坐着,并没有少块皮,这才松一口气。
  “哥儿……二牛哥,你们今天怎么有空过来?”金凤儿朝他们寒暄一笑。
  二牛上来一拍他肩:“大爷临走时让咱们在这一片守着,说是怕有人来找你们主仆麻烦——说起来,你都多久没到我那儿吃酒了,今夜若得空,咱们约着石头他们一块打双陆呗。”
  金凤儿笑:“我得空一定过去,今日多谢你们照看我家哥儿。”
  说话间,二牛和那年轻汉子悄没生息地瞄了沈琅好几眼,不小心就和沈琅对上了眼,二牛有些结巴地:“你们哥儿……生得好、干净啊,怪不得大爷……”
  沈琅忽然出声打断:“你叫二牛?”
  “是、是。”二牛傻笑了一声,指了指旁边那个,“他叫禾生。”
  “方才多谢。”
  “师爷和咱们客气什么,都是分内的事儿。”二牛拉了拉旁边那人的胳膊,示意他也吭一声。
  可那名叫禾生的小土寇,只因为沈琅方才对着他们笑了一笑,便觉得脊背发麻,魂已酥掉一半,张嘴也是支支吾吾的,怎么也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平日里挺能唠嗑的人,”二牛笑他,“这是怎么了,掉魂了?”
  禾生脸涨红,反手往二牛身上打了一下,催促道:“走了,该换值了。”
  “行,”二牛立即说,“那咱们就先告辞了沈师爷。”
  沈琅点头。
  “小金凤儿,有空上我那儿玩。”
  送别两人后,金凤儿把食盒往臂上一挎,然后推着沈琅进屋去,关上门,才压低声音问:“那个仇二爷怎么又来了?”
  沈琅:“他总躲在暗处盯着我,大约是觉得我会趁薛鸷不在,做什么坏事。”
  金凤儿打开食盒,里头是一小碗稀饭,配着一小碟银鱼干。寨子里吃的用的一应都糙,沈琅每日吃的这些,还是薛鸷之前特意叮嘱厨下另起的小灶。
  金凤儿犹记得他们被劫上山那日,叫嚷着要把他跟沈琅杀了喂野狼的,就是那个仇二爷,平日里只要遇见,这人便对自己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很是可恨,再加上他之前还带人来这里闹过,所以金凤儿心里很是恶心他。
  他翻了个白眼:“这三位爷里,我最烦他。哥儿你说,我们到底哪里招惹他了?狗东西专盯住我们这里不放。”
  沈琅接过勺子,放在米粥里轻轻地搅:“没必要和傻子置气。”
  他顿了顿,又道:“他方才说薛鸷眼下在淮南……淮南那片有什么?”
  “寿州窑?”
  沈琅缓缓摇头:“若他们此行去做的是正经生意,短期内恐怕赚不到什么银子,他们这些人,习惯了以劫掠立致千金的骤富后,便很难再从事普通营生了。”
  “我猜,”瓷勺在碗中轻轻一碰,“他们去的大抵是淮南一带的盐场……走运私盐,薛鸷好大的胆子。”
  金凤儿听着只觉得心慌:“哥儿,你说我也拜香入了伙,李三爷那儿的人名册上有我的名字,到时候若是朝廷真的派兵来剿匪,会不会连我也给株连了?”
  “谁知道呢。”
  倘若真有那天,乱箭扫射过来,连他们一起误杀了,也是有可能的,毕竟他沈琅又不是什么大人物,剿匪那方断不会为了他们这些人质费心费力地去和土匪谈判。
  金凤儿想到将来有可能死,还死得很冤枉,登时就垮下了脸:“不成、不成!我不想死,哥儿你得救我。”
  “我又不是神仙,到时候自身难保,怎么救你?”
  金凤儿越想越觉得可怕,在案几边踱了好几趟,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看向沈琅:“哥儿,咱们还是快找时机逃吧!”
  沈琅低头尝了一口有些凉掉的粥,有些漫不经心地:“这寨里早晚都有人巡逻,想下山,必然要途径各个寨头要口,我、你,还有妈,谁有本事在那些土寇的眼前逃跑?”
  金凤儿听得心里一凉,长吁短叹道:“唉,这可怎么办?”
  沈琅看一眼他,心里很明白自己这个小仆也并不是个能顶事的人,见他这样,反倒还要开口宽慰他:“好啦,急也没有用,反正历来做土匪的,断没有长命百岁的,他们自然也没有例外,你心里也别慌,早晚会有机会走。”
  金凤儿的脸色这才好些。
  第28章
  第28章
  三月初, 山中雷声隐隐,连日大雨。
  每回遇上雨天,沈琅总会睡得比以往更沉些, 又因为有雷雨声遮掩, 因此沈琅并没有听见薛鸷的开门声。
  薛鸷一路往里走, 一路轻手轻脚地解下身上穿的雨具, 随后在塌沿坐下, 就着将燃尽的炭炉烤了烤手, 蒸掉附着在身上的那股湿寒气。
  他回身往床榻上看了一眼,随后点亮了一盏矮烛, 沈琅的呼吸极轻,身上盖的毡裘又极厚,薛鸷盯着他看了一会儿, 似乎看不出有呼吸起伏的痕迹。
  薛鸷的爹娘都死在睡梦里, 即便榻上这个人还很年轻,可他太孱弱了, 总是病。怀疑一旦产生, 心底那股恐惧感便随之涌了上来。
  于是, 他控制不住地伸出手, 悄悄地探了一下沈琅的鼻息。
  很快, 薛鸷便松了口气。确认过后, 他又在心里为自己莫名其妙的疑神疑鬼感到可笑。
  窗外有雷骤闪了一下, 薛鸷俯身默不作声地替沈琅捂住耳朵,不知是因为他的动作, 还是外头炸响的惊雷,沈琅忽然小幅度地抖了一下,随即惊醒过来:“……嗯?”
  薛鸷笑了笑, 指腹拨抚着他的鬓发:“方才外头好大的雷声,你有没有听见?”
  沈琅先是嗅到了他身上那股熟悉的气息,随后才辨认出他的声音,薛鸷的嗓音一贯是带着一点粗粝的低沉语调,同沈琅说话时总要比对别人更散漫些。
  “想我没?”
  然而还不等沈琅开口,薛鸷便急切俯下|身去,同沈琅交颈而吻。
  出去这一月,薛鸷带着那些土寇一路风餐露宿,胡子长长了,也没功夫刮,接吻时粗|硬的毛发蹭过沈琅的下巴,刺得他皱起眉:“唔……”
  薛鸷感受到他的抗拒,这才松开他,捧着他脸颊问:“怎么?”
  “扎人,”沈琅仍有困意,含糊道,“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