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她希望这是自己的幻觉,或者晶儿只是别有意图,总之,他并没有真的遭遇那种事……
  可惜,晶儿坦然看向她,一字一顿清清楚楚地说:“抱歉,小姐,我隐瞒了您和夫人,其实我是二殿下的人,他素来关心您,便让我混进谢府暗中照看。”
  谢婉柔闻言一怔,随即清泪滑出眼眶,顺着她消瘦的脸滚落。
  “他……他怎么……”
  晶儿忙道:“小姐先别难过,殿下没死,火灭后寻到的焦尸是另有其人。”
  谢婉柔亦为无辜枉死之人难过,可听说不是顾裕骐,本能地心口一松,然而随即晶儿的话又叫她的心提了起来。
  “可是所有人都要他死!包括他的亲兄弟三殿下和四殿下。”
  晶儿眉头紧皱,愤愤不平:“四殿下自不必说,二殿下所做一切都是为了三殿下,三殿下却嫉妒他的才能与功劳,唯恐他争抢太子之位,此次逼迫他南下剿匪,却断他粮草供应,拖延援军,这才导致二殿下到如此地步。”
  “却不知是哪位殿下竟还嫌不够,非要置他于死地!”
  “事后,三殿下和四殿下的人还在朝会上借由此事相互攻讦,想要伺机栽赃给对方,没一人是真心关怀明面上死于火中的二殿下!”
  谢婉柔已然肝肠寸断,泪如雨下。
  她摸索着抓住晶儿的衣袖,哽咽问道:“他如今怎么样……”
  晶儿:“他藏了起来。若此时现身,恐怕那些人会再去杀他。”
  谢婉柔一副要昏厥的模样,晶儿忙将她扶了扶,为她顺着心口的气,道:“二殿下怕您从别人口中得知事情,以为他已死而为此悲痛,才叫我冒险告诉您。”
  她略停了下,道:“还有一件事。他自知前程艰难,不想连累您,也知您为了他而缠绵病榻不愿嫁人,便写了一封信给您。”
  说着她从怀中拿出一封信与一方丝帕递给谢婉柔。
  谢婉柔先颤抖着打开丝帕,柔软的指腹摩挲着绣线与粗糙的烧痕。
  它已被火烧去大半,可一针一线都是她亲手所缝,角落烧剩下的半支并蒂莲也还在,分明就是她送给他的生辰礼。
  她一贯只敢绣别的,那次壮起胆子厚起脸皮绣了并蒂莲,惴惴不安地送他,怕他拒绝。
  他沉默了很久,没有拒绝,只是耐心地解释,让她今后不要再绣,他不方便带在身上,更不好随便放置,若被人看到了不好。
  她当时羞急了有些恼,从竹帘后伸过去手,低声赌气道:“那你还我。”
  他却又不还,过了很久才生硬又温柔地回道:“我会一直带在身上,不叫别人看到。”
  可是如今,这方手帕他让晶儿带来给她……
  谢婉柔打开信,字迹确实是他的。纸面有些水滴状的皱纹,角落处隐约有可疑的红色痕迹。
  晶儿看着她读信,声音凄惨:“我想二殿下是在不忍不愿中写下的这封信,那些或许是他的眼泪,甚至呕血。”
  谢婉柔:“……”
  他在信中让她嫁给冯卫才。
  他说冯卫才身家清白,虽性情温吞,却算良人。说他朝不保夕,不知前路如何,也许从此隐姓埋名,也许会被人追杀而亡,让她再别想他。
  她反复将不长的信看了几遍,捂在心口,趴在床沿无声痛哭。
  “唉……我原不该忤逆殿下的心意,可我得蒙殿下救命大恩,小姐也一直对我很好,不忍见小姐与他明明如此深情厚谊却不得不生生分离……”
  “小姐难道真要这么放弃吗?明明小姐深爱他,他也深爱小姐。老爷和夫人也无非是希望小姐能与自己心爱的人厮守一生……”
  晶儿的声音里满是诱惑。
  可是比起厮守终身,谢婉柔最在意晶儿说出的这句话——
  “何况,如今恐怕二殿下万念俱灰,我怕他有寻死之念啊!”
  *
  “想好了吗?跟你说的那事儿。这都几天了?”三皇子有点不耐烦。
  三皇子府的后院之中,三皇子拿根孔雀翎逗弄着篱笆里养着的孔雀,一面白了旁边的顾望笙一眼。
  顾望笙满脸不情愿,许久没回话。
  这话得回溯到十日之前,顾裕骐的死讯传回了京城。
  说是他待亲近之人刻薄寡恩,加上战事胶着,援助迟迟不到,城中粮草断绝,三皇子一度想要以百姓为食,引起身边人的恐惧与憎恶。
  有个出身本地的副将为护下乡亲性命,想偷开城门投降,被顾裕骐发现,凌虐而死。
  副将的好友为了报仇,在顾裕骐房间布下迷药,然后放了一把火,大开城门迎接匪军入城。
  顾裕骐的死虽然令人意外,但他素来人缘差,除了大皇子不知是真情还是假意地据说闻听消息当场就哭嚎出声外,再没人为之悲恸。
  不过,他的死倒是很有用处,成为了三皇子派和四皇子派用来攻讦对方的武器。
  双方纷纷强烈暗示或明示二皇子是被对方害死的。
  先前援军与粮草军饷的延迟大家都心知肚明,当时都当没看见,如今倒是挑了出来,义愤填膺地斥责三皇子派系的人。
  三皇子派系不甘示弱,说那放火之人是四皇子麾下凌风飞骑一员的远房亲戚,此事还需要说得更明白一些吗?!
  四皇子不在京城,三皇子称病在家,但依附于他们的官员在朝会相互叱骂、揭底,热闹非凡。
  皇帝知道他们的小九九,脸色铁青,一言不发,只是阴沉看着。
  老二一死,老三就失去了一个极大的依仗,拿什么跟老四争?!
  如此以来,就算自己强行将太子之位给了老三,老三能坐稳吗?
  老三也是胡闹!愚蠢!平日里跟老二小打小闹地耍耍别扭也就罢了,军机大事他也敢摆弄,还导致了老二的死。真是烂泥扶不上墙。
  呵呵,老四倒是聪明,坐收这渔翁之利。
  不。老三就算再蠢,应该确实不敢真让人下杀手。假如不是真的巧合,有没有可能真是老四趁火打劫下的黑手?
  皇帝想来想去,觉得很有可能。
  老四如今敢对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哥下这黑手,焉知来日会不会对亲爹下黑手?
  他反复思量着,阴恻恻的目光无意识逡巡着台阶下正吵得欢的那群混蛋,忽然一停,落在离台阶最近的顾望笙身上。
  顾望笙这几日坚持穿一身缟素,情绪低落,神情悲悯,话都少了很多,越发显得丰神俊朗,气质脱俗。
  这人不说话不耍无赖的时候,完美遗传了已故先皇后与皇帝年轻时模样的外貌还是很能唬人的,当真有几分太子的气度。
  皇帝私下里试探他,让他装得差不多得了。
  他垂眸道:“儿臣虽与二弟不和,却从不想他会英年早逝。如今只是觉得,身在天家身不由己,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罢了!”
  说罢,掩面而泣。
  如今闹哄哄的,没人为老二的死真心伤怀,哪怕是老二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和同派系的人。
  虽是老二活该,平日太冷清孤僻所致,可人死为大,到底也是父子一场,皇帝看看其他人,再看看至纯至诚、有情有义的老大,不由心中长叹。
  老大怎么就不是自己和爱妃的儿子呢?
  说起来,虽然谢善淩一言难尽,还是个男人,可若抛开这两点,老大对待谢善淩的浓情蜜意何尝不像自己对待爱妃的深情一片呢?
  作者有话要说:
  老大捡到黑色小本子,照着皇室族谱和权贵族谱至纯至诚有情有义地抄了一晚上,生怕落下谁,毛笔都写岔了三根,老婆哄他先睡觉白天再抄都不听。
  第48章
  然而, 抛开那些乱七八糟的,摆在众人眼前还有一件极其迫切之事。
  ——被匪军攻占了的黔阳城怎么办?
  黔阳城还好说,可它后边不远就是浔阳城!
  浔阳城是北上的重要关隘,千年老城, 许多南方士族大家的祖居之地, 战略位置极为要紧。
  若浔阳城也被匪军攻占, 毫不夸张地说,南方几乎就等同于匪军的囊中之物了。
  要确保浔阳城的安全, 就得将黔阳城夺回。
  谁去夺回?
  如今朝中能顶用的将帅之才两只手数过来绰绰有余,而且各自镇守要处, 不便随意调动。
  尤其是黔阳城附近的城池,得防着匪军趁将帅援救黔阳城时城中空虚, 改而来打他们。
  即便勉强调了可用的将领,还有一层关系在内:牵扯到派系之争。
  黔阳城已被匪军攻陷,原本的守城军队逃的逃, 投降的投降,自是不再为朝廷所用,就得从别处调兵。
  将帅哪怕是从北疆调去黔阳城都好说, 几人几马的事儿, 可数万大军不可能浩浩荡荡地带过去,只能就近从浔阳城及其他几处地方借调。
  一个地方的全借走那不可能,只能这里借点那里借点。
  这其中就牵扯到兵权归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