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那失忆的白月光 第128节
  她一眼扫见堂内坐着的挺拔的身影,眉眼陌生,眼尾压着倦色,病骨初愈的样子。
  还以为是哪位新来的病患,便顺口给钟薏打了个招呼,坐在一旁。
  直到她看见那男人一双眼睛直直挂在钟薏身上,露骨又直白,像淌着蜜,又像淬了火。
  那可不是寻常病人看大夫的眼神。
  董娘子了然,笑眯眯:“丫头,这是……?”
  钟薏闻声抬眸,眸光淡淡的,看了卫昭一眼。
  他仍在看她,安静又僵硬,眼底压着惯常的渴意和小心翼翼的期待。
  像只可怜的狗。
  她收回目光,转头看向董娘子,提起笑:“不认识。”
  早就约定好了,他就算当个仆人,也没资格出现在外人面前。
  空气凝住一瞬。
  一句话落地,像是冷水浇头,卫昭面色骤然苍白。
  董娘子眼神在两人之间来回转了一圈,原来是单相思啊!
  她在心里悄悄把眼前这个男人和王先生比了又比——
  气质不如王先生,长得也没王先生那样老实沉稳;皮肤倒是白净些,个子也高壮些,但是五官长得太招事,浑身上下都透着股不安分的劲,还有那眼神,阴沉又邪气。
  怎么看怎么不像个踏实过日子的人。
  还是王先生好,文质彬彬,手上有个正经活计,人也稳重体面——
  钟丫头对王先生那态度,可比对这个不知从哪冒出来的人好多了。
  董娘子越看他越嫌弃,忍不住叹了口气。
  钟薏没有解释,给卫昭抓好药方。
  董娘子看男人默不作声地接过药包,转身出了门,她叮叮咛咛说了几句,才迫不及待说明来意:她儿子考进了城里的名学堂,家里要摆升学宴,想请她一同过去喝杯喜酒。
  钟薏答应会去,送走了她,药坊空荡下来。
  日头偏西,她继续分拣药材、熬药,时不时接待几个客人,忙得脚不沾地。
  可每隔一段时间,她都会不自觉地朝门外瞥一眼。
  堂前空空,平日总是缠在不远处、偷偷望着她的目光也消失了。
  钟薏把药架整理了三
  遍,连细微的尘屑也抹得干干净净,还给葛若水写了一封信。
  可直到橙红光影斜斜洒进堂屋,门前仍空空如也。
  ——怎么还没回来?
  她皱了皱眉,心底浮起一股微妙的不适。
  这段时日他总是像影子一样伏在远处,不声不响,她早已下意识把他当成院子里的一部分,像花草篱笆那样自然的存在。
  骤然消失,实在有些奇怪。
  烦躁感涌上来。
  钟薏盯着大门,脚步在原地踏了一会,还是推开门,走到外面张望。
  街头偶有行人来往,车马穿梭,却无一人是他。
  钟薏以为他从偏门回了院子,又回身去找。院墙、柴堆、狗窝……哪怕是平日他爱待着偷看的地方,她也找了。
  都没有。
  院子静得发空。
  她脚步一顿,站在院中央。
  他不是还没全好么,又不肯让别人碰……怎么可能说走就走?
  ——不对,他走了,不是正好吗?
  她应该高兴才是,为什么要管他一个大活人到底去哪了?
  钟薏低下头,觉得自己小题大做,转身准备回药坊。
  可刚迈出一步,余光一闪,落到院门前那道墙角。
  院门半掩,日光从树隙间斑驳落下,那原本空空荡荡的地方,不知何时多了一道身影。
  高大的身子蹲在墙边,头埋在臂弯里,衣裳一半沾了尘,背脊紧绷着一动不动。
  他定是故意藏在这里,好让她亲自来找。
  她皱着眉头快步走过去,投下的影子正好覆在他身上。
  “你在这干嘛?”
  卫昭没有立刻反应。
  过了半晌,他才动了动,缓慢地抬起头。
  阳光斜落,照得他眼尾泛出一点奇怪的薄红,睫毛垂着,脸上带着沉静的安顺。
  “……药包掉了。”他声音很轻,“我在找。”
  说这话时,他目光缓慢地从她脚踝一路上来,蜿蜒着爬到她脸上,停住。
  钟薏看了眼他身边,确实空荡荡的。
  “在哪儿掉的?”
  他终于正对上她的视线。
  一瞬间,钟薏觉得不对劲。
  他眼中没什么情绪,只是一片死水的空白,静得有些诡异。
  “……故意扔的。”
  第89章 (重修像是在膜拜,又像……
  卫昭唇角勾起,慢慢重复一遍,“是我故意扔掉的。”
  “漪漪都不认识我了,我是死是活对你还重要吗?病好不好跟你有关系吗?”
  钟薏盯着他那副姿态看了几秒,眉心越皱越深。
  他在生气。
  可这有什么好生气的?
  他们早就说好的,他要想留在她这里,就只能没名没姓地当条狗,现在又在要什么名分?
  她抿了抿唇,压下心里的烦躁,转身就走,不想再与他纠缠。
  可刚迈出一步,背后又传来那声缠人的呼唤。
  “漪漪。”
  她停住,回头。
  卫昭站在夕光里,半边身子埋在阴影中,眼神黑得发沉。
  “你是不是……是不是早就想好了,等我养好伤,就把我打发走?”
  空气忽然冷了下来。
  他刚刚躲在门口,看着那个老太婆提着篮子离开,她却没管他半分,继续忙着接客,干活。
  他从未提过,他不但恨极了那个该死的书生,他还恨每一个来这里的人。
  他们都能看她。
  听她轻声细语,看她低头执笔,眼角带笑,像一汪波光粼粼的春水。
  她对谁都好。
  他却只能躲在屋檐下、帘子后,把嫉妒、怨恨,一口一口咬碎,混着血吞进肚里。
  从她眼都不眨地吐出“不认识”三个字时,他就明白了。
  她从来没有想过要把他留下,从来没有。
  钟薏盯着他,淡淡反问:“不然呢?”
  留着他做什么?再让自己情绪失控,再被他牵着走吗?
  他从阴影处站起来。
  一步一步,踉跄到她面前,突然倾身靠近,鼻尖抵上她的鼻尖。
  明明是白日,面前的男人却浑身透着渗人的阴寒。
  钟薏被他吓了一跳,本能后退,皱眉道:“你又想干什么?”
  冷漠,不动声色,眉梢一闪而过的防备——
  变成成千上万只手,从四面八方伸来,把他胸腔撑开,把他的心掏出来,吊在半空里一点点地拧。
  卫昭眼里缓缓涌出水意。
  他跪了下来。
  毫无预兆地,跪在她脚边,仰着头看她,唇角勾着一个顺从又疯癫的笑。
  “什么都不干。”
  他说。
  “我只是想留在你身边。”
  他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