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0章
  沈瓒望向月霖,悄声问:“之前没顾上问,我家星予如何了?”
  “昨夜我去看过,外伤较重,好在没伤到筋骨。”顾月霖照实说完,眼含歉意地回视。
  沈瓒知道他的未尽之语,一摆手,“做官难免遇到是非,我只当他去打仗负伤了,要怪也只能怪他自己不够谨慎。”
  魏太傅趁机问起自己两个女儿。
  顾月霖道:“大小姐未被惊扰,也没人敢打她的主意,毕竟名下的书院如今已是女子官学。二小姐此次因我受了牵连,但已经与家母到了安全之处,您且宽心。”
  魏太傅长长地透了一口气,“如此最好,不然以她们那个小身板儿,一个不对付就送了命也未可知。洛儿这次也不会比星予、进之好哪儿去吧?”
  顾月霖眸光一黯,又是一冷,无言颔首。离开竹园前,女医为洛儿彻底清理包扎伤口,他坐在厅堂,眼瞧着一盆盆血水、一块块被血色浸染的棉布纱布送到室外……
  在场的人都感觉到他瞬间弥漫出的杀气。
  他们都确定,皇帝这回是得不着好了。
  因为,皇帝碰到了顾月霖的逆鳞,还犯贱地反复撩拨。
  第127章 “请你禅位。”
  几名太医在禁军督促下,一起来到菁华轩。
  一踏进院落,太医们就开始腿肚子转筋:随时要杀人的法场似的,这到底是要出怎样的大事?他们胆子小,他们并不想经历。
  顾月霖转身,示意跟随在侧的程佐。
  程佐会意,走过去微声吩咐几名太医。
  不消片刻,几名太医纷纷点头。
  宁王看得讶然失笑,“顾阁老的手下,口才非寻常人可比。”
  顾月霖牵一下嘴角,“并非口才好。事关重大,有备无患。”
  “明白。”宁王转身直视着顾月霖,“淳风,你要知道,本王不论有无那一天,对你唯有钦佩和认可。”
  “多谢殿下。”顾月霖拱手行礼。
  “你啊……往后看,此次不论生死,我待你的心,你总会明白的。”宁王知道,被今上这么个混帐东西惹得暴怒的顾淳风,已经丧失对皇室中人的信任,但是,来日方长。
  若有来日可期,顾淳风仍是他终生信任的第一人,恰如他的父皇。
  顾淳风会看到,世人也会看到。
  。
  几位太医轮番为皇帝把脉之后,得出一致的结论,禀明时也不掉书袋,说的全是大白话:“皇上身体亏空,又不节制得过了分,以至于……险些马失前蹄。皇上需要静养一段日子。”
  马失前蹄是什么意思?在太医给出的前提下,是纵情之后险些精尽而亡的意思。没法子,他们找不出更贴切的说法。
  孝期内干出这种事儿的皇帝,还有得要么?
  皇帝揉着隐隐作痛的太阳穴,吩咐道:“对外只说朕偶感不适,将养几日便可。若是消息走漏分毫,你们几个也不用活了。”
  他等来的并不是太医诚惶诚恐地下跪,而是院判躬身道:
  “回皇上,此时此刻,宁王爷、顾阁老、魏太傅、沈侯、禁军方统领,均在正殿等候消息,微臣等人,无法隐瞒。”
  皇帝瞠目。
  原本瘫在床上的周昭仪也强行挣扎着撑起身,面露骇然。
  “朕不曾传召,他们因何前来!?要造反不成!?”皇帝叱骂,“你们这帮见风使舵的狗东西,居然屈服在了那厮的淫威之下?!”
  太医院院判既然是最先发声的人,便是早已抱定了豁出去的心思,闻言无声冷笑,“诸位大人说了,若您实在起不来,要他们多等些时候,也是可以的。”
  一句“若您实在起不来”,瞬间消减了皇帝的帝王气焰,让皇帝不得不反思种种行径的后果。
  皇帝颓然倒回到紫檀木的大床上。
  下一刻,有几名宫女装扮的人入内,二话不说,将早已面色变幻不定的周昭仪拎出被窝,拖了出去。
  皇帝大惊:“你们要干什么!?”
  没人理会他,只是有人进到寝殿,将窗户全部打开来通风。而先前诊脉的太医,早已悄然退离。
  皇帝始终死死地盯着门口,他知道有人要来,甚而笃定那人是谁。
  约莫一刻钟之后,顾月霖走进来。
  面色苍白得近乎透明,玄色粗布深衣,白麻镶滚衣缘,满身的杀气。
  皇帝惊骇得撑身坐起来。实际上他很想跑,却已猜到无路可逃,也就放弃了拼力一试。
  顾月霖在床榻两步外站定。
  “你、你要做什么?”皇帝拼了命地维持天子威仪,然而力不从心,一张口便已露怯。
  “这该是臣民问皇上的才对。”顾月霖缓声道,“我来,是要告诉你一些事情。你的儿女,已在我手里,你的皇后、贵妃是否消失,亦或闹出天大的丑事,全在你。”
  皇帝惊怒交加,身形有些颤抖了,“你到底要干什么!”
  “请你禅位。”
  “……就为了你义妹和李进之、沈星予?”皇帝怒极反笑,只是笑容有些狰狞,“这只能证明,朕要将你们逐出官场是对的,怎么样的帝王,容得下你们这样四个人同在朝堂?嗯?你倒是与朕说说!”
  “你可以容不下,却不该做得这般小家子气,你真是先帝的耻辱。”
  “大胆!你属实狂悖!”
  顾月霖不再理会,转身道:“殿下,请你带诸位进来。”
  很快,宁王带着魏太傅、沈瓒等人进到寝殿。
  一看到宁王,皇帝险些蹦起来,“狼子野心!真不该留着你这祸患!”
  宁王亦是满腹火气,声声质问:“父皇尸骨未寒,你便将他亲自发落的周家人弄到身边,一个与你夜夜笙歌,一个在翰林院滥竽充数;父皇要你倚重首辅、李、沈、君等人,你做到了哪一条?什么时候开始,能随意对朝廷命官动刑了?什么时候开始,身为帝王却觊觎臣子手中的产业?不孝不仁不义的东西,也配为九五之尊?”
  皇帝视线在众人面上逡巡,最终在方拓面上定格,“吃里扒外的东西!”
  方拓面无表情,“沈小侯当差勤勉,皇上却听信谗言,用莫须有的罪名发落他。禁军职责是守卫皇城,对皇上贪恋女色一清二楚,京城早已流言四起,臣不知,皇上要如何以孝治天下。”
  沈瓒上前一步,直视着皇帝,目光阴寒,“犬子无故被羁押,更被动了大刑,请皇上给沈家一个交代。”
  魏太傅还是比较温柔的,“诸位列出的种种事宜,皇上的确要给个说法,依臣看,罪己诏是免不了的。”
  金吾卫与锦衣卫的指挥同知齐齐出列,分别为自己的上峰鸣不平,揪着上峰被动大刑一事要个明白的说法。
  皇帝一丝理都不占,又只有一张嘴,哪里说得过这么多人。
  顾月霖缓步走出去,取出小酒壶,喝了几口酒。
  久未相见的李福小跑着赶来,行礼时有些激动,“侯爷。”
  顾月霖颔首,让唇角向上扬了扬,“此次多谢你和刘公公。人带到了何处?我要去看看。”问的是周昭仪。
  “侯爷随我来。”李福侧身相请。他和干爹在宫里多少年了,只要人还没离开,手里就始终有堪用的人,眼下安排个隐秘的适合刑讯的宫室,再容易不过。
  一路上,李福察觉出了顾月霖的变化:除非必要的言语,他都保持沉默,给人的压迫感极重。而在以往,当真是叫人如沐春风的做派。
  这位爷的心情,属实恶劣得很呢。李福这样想着。
  周昭仪自从被拖下床那一刻起,就预感到了灭顶之灾。即便如此,她也没勇气寻死,而且那些人也不给她自尽的余地。
  被带进久无人居的宫室内,被刑讯不过一刻钟左右,她就撑不住了,用皇帝会尽快派死士来搭救、而她要不择手段地拖延时间的理由宽慰自己,从头开始招认:
  “齐王妃,也就是我堂姐,与当今贵妃常年互惠互利地来往。
  “新帝登基,齐王妃想让自己和齐王的处境好一些,贵妃则希望自己的儿子来日有最好的前景,需得宗亲支持,于是,她们互通消息,着人将我送到京城。
  “周家如今情形分外潦倒,与往昔天差地别,我受不了,誓要出人头地,令亲族重现以往风光。
  “皇上闲来常出宫走动,我在安排之下,见到了皇上,如愿进宫。
  “冯安槐算是家父的故交,没多少情分,但他知道,有贵妃女儿撑腰,再与我这般得宠之人攀上关系,绝对可以前程似锦,便答应我和齐王妃,入阁后不遗余力地弹劾顾月霖、君若等人。其次,举荐我堂哥入翰林院,只是模糊了一下堂哥的出身。”
  刑讯她的是杨柳、晓风和几名女锦衣卫。
  杨柳、晓风一想到自家大小姐的伤势,就恨不得将狗皇帝和这个以色侍人的女中败类碎尸万段。杨柳问:“此次三位大人突然被缉拿,你参与了多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