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余下的抽屉里,随意放着笔墨纸砚,大抵是离开时收起来的。
  蒋昭何时来到这里,又是何时离开?
  怀着这种疑问,顾月霖拿着钥匙走到书柜前,手探出又收回。
  他折回去,用心看了关乎地下两幅图,依照讲解开启下面居室的总枢纽。
  重重通道连接的房间全部打开,行走时不需再做耽搁。
  顾月霖在相邻的房间里转了一圈,找到两个鸡毛掸子、几方帕子,仔仔细细地将书房陈设上的灰尘拭去,擦拭一番。
  顾月霖擦净手,将所有书柜上的锁打开。
  蒋昭的藏书种类可谓面面俱到,顾月霖能想到的都有对应的书籍,不曾涉猎不感兴趣的学问著作也不少。
  顾月霖要找的是医书,也找到了。停留的时间已经很久,估摸着快天亮了,他强按下贪恋之情,选了几册医书回到上面。
  窗外,晨曦初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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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间,神采飞扬的顾月霖到正房请安用饭。
  蒋氏明显也是整夜未眠,形容与儿子完全相反,容颜憔悴,表情晦暗。
  用过早饭,漱了口,蒋氏说:“内宅的人你也让景天找吧,省得日后不放心。”
  顾月霖笑笑地看她一眼,“行啊。横竖您手里堪用的人不少,譬如身手不错的,譬如私自拆信的,譬如嘴巴一张就能多出亲戚的。”
  蒋氏面容僵住,侍立一旁的赵妈妈面露惊惶,后退了一小步。
  顾月霖道:“他们服侍您多年,我无以为报,眼下能给的不过是一份清闲,再有什么事,我不再烦劳他们。”语毕告辞回了外书房。
  他觉出蹊跷,母亲给的不是解释,反倒来这一出,怎么想的?
  置气?
  破罐破摔随他如何?
  他有过惯着至亲的毛病,现在真没那份闲情。
  母亲要的是愚孝的儿子,金榜题名或许都在其次。而他以前就是她需要的德行,她说什么他都没二话,甚至连习武之事都小心隐瞒。
  所以母亲才被他的试探弄了个措手不及,都没想到叮嘱忠仆小心行事,这才有了周全私自拆信的错上加错。
  毋庸置疑,他不是愚孝那块料,趁早让母亲明白为好。
  景天昨日出去还没回来,顾月霖便把添内宅人手的事派给辛夷,“灶上的、针线上的尤其要抓紧,不然误事。你跟周全支一百两银子,直接去牙行选,遇到签死契又合适的就把人买回来。”
  景天应声而去,快马出门。
  顾月霖看了会儿医书,忽然想起一个疏忽之处,把平时专司洒扫起居的阿金阿贵唤来:“你们俩找周全支八十五两银子。上回我买回来的布棉等物,照着再买一份回来,还去那间铺子。”
  两个小厮领命而去。
  上回顾月霖只顾着御寒的棉衣了,却忘了厚实暖和的棉被。现在竹园的人不需愁这个,新添的却没有,尤其在牙行里选的,衣着像样已不错,不可能自带铺盖。
  至于银钱,他是故意的。
  主家有产业的时候,周全不能帮忙守住,银子放他那儿就不见得牢靠。
  周全拿得出手的本事是追随自家太太,不妨一如既往。往后有了合适的账房管事,他大可以做回混吃等死的三等管事。
  上午,杨五和两个儿子、两个佃户驾着四辆车来了,送来二十石小麦、寻常饭食所需,帮着刘槐师徒三个放到相宜之处。
  杨五特地禀明顾月霖:“小的跟佃户说了您的意思,大家感激不尽。修缮屋舍的工匠已经去了庄子上,昨日便忙活起来。余下的二十石,三日后送来。”
  顾月霖给了他二百文,“路远,留你们不合适,回家后替我请帮忙的佃户吃顿饭。”
  杨五千恩万谢,随后去给蒋氏请安。
  刘槐匆匆而来,请顾月霖看看禽鱼的价格单子。
  禽按只算,鸡五十文,雏鸡一百文,鸭三十文,鹅二百文;
  鱼按斤算,鲤鱼二十四文,鳜鱼五十文,白鱼八十文,鲫鱼一百文。
  鸡鸭可熏烤蒸炖炒,用鹅做的名菜相对来说很少,在顾家上桌的次数有限。
  四种鱼耳熟能详。
  这些多少无所谓,有最好,没有也完全能过。
  顾月霖斟酌着,缓声道:“鸡买四十只,不要雏鸡,鸭二十只,鹅五只,鱼各一百斤。这些得四十七两,你找周管事支五十两,富余的跟昨日一样,买作料配料用具。”
  食材不像别的,斤两上不可能全部按照预算,银钱上得留出这里多一些那里少一些的余地。
  刘槐对顾月霖的心算心悦诚服,笑道:“那小的就跟着杨管事的车进城采买,回来跟着送货的车,午间膳食由小的那两个徒弟做。”
  “你倒是会替我省脚钱。”顾月霖笑着端了茶。
  过了一阵子,周全引着神色倨傲的李进之进门来,神色复杂,“这位李公子说是您的朋友。”
  “的确是,你备些茶点。”顾月霖起身,对李进之拱手一礼。
  李进之清隽的容颜绽出爽朗的笑容,还礼后道:“我实在是闲得慌,快给我找点儿事情。”
  “还真有。”顾月霖请他到里间落座,“耍着横办好事,做不做?”
  “我还能干好事儿?”李进之自己都不大相信,“说来听听。”
  第16章 用人靠前不用晾起来的事儿,他干不了。
  顾月霖直言道:“到顾家走一趟,让他们全族分头筹备出御寒的衣物粮食,起码要够半年足不出户所用。等到腊月,自会有人照市价购买;而若遇到人力所不及的情形,他们用了也无妨。你和亲信也一样,能不能答应?”
  李进之看着顾月霖,若有所思,“昨日我跟星予喝酒的时候,他也劝我和亲信筹备那些,搬出你和他爹来压我。这无所谓,撑死了花个几千两,你们也绝对没存歹心。我只是不明白,既然是好事,为什么捎上顾家?”
  顾月霖隐隐听到周全的脚步声,“等会儿跟你细说。”
  李进之亦是耳力绝佳,立时会意。
  周全端着茶点进门来,陪着笑放到茶几上,之后退到一旁侍立。
  顾月霖微笑,“萧先生要我了解哪些名士的生平,你已知晓,不妨将你知道的给我记上一笔。去忙吧。”
  周全面部明显一抽,表情分外窘迫,称是退下。
  接二连三有人找他支银两,全是顾月霖先前走私账的事由,他满心狐疑,只是腾不出工夫到内宅询问。这下明白了,也知道自己往后又要坐冷板凳。
  顾月霖那边,对李进之解释:“一个巴掌拍不响,顾家固然不义在前,却终究是长房一年年惯出来的。家父在世的时候,他们一直遵循家和万事兴。这些你必然心里有数。”
  “当然。我不走正道是被家族逼的,没法子,爹娘窝囊也算了,气性还挺大,生生被气死了。拧着的事儿被他们做尽了。”李进之的口吻,一如在说别家的闲事,“你遇到的这些破事儿,我一听就能猜出几分,固然恼恨收拾的那些人,对令堂也有微辞。”
  “顾家门里的是非,比起你所经历的,不过小巫见大巫。”
  “那是,顾家的人终归没坏到令人发指。”李进之释然一笑,“明白了,我照你的意思办。毕竟吵着给人戴绿帽子,足够你两位叔父恶心一辈子。”
  顾月霖哈哈地笑,心里则想着,恐怕就是那样的现实摆着,二老爷等人才放弃挣扎,有的没的都不敢拿来对峙。
  喝了口茶,他道:“一两日下人就能添齐,你想来就来,不需顾忌家母那边,我的朋友,她没必要每个都见。”
  没眼前这个活宝,兴许到今日还在打官司。用人靠前不用晾起来的事儿,他干不了。
  李进之欣然应下,“那再好不过。”
  两个人说起柴米油盐的事情来。
  李进之很吃过两年苦,对这些比寻常的买办管事还要娴熟,绝对不会存在吩咐下人吩咐不到点儿上的情况,话里话外,点拨了顾月霖不少。
  “星予实心实意想学这些,偏生脑筋在这方面不灵光,得一面听一面记到账上。”李进之笑道,“他说真不能怪他,他娘就是个四六不懂的。”说了沈夫人随口要花一千两银子买黄豆的事。
  顾月霖大乐,却是毫不意外,“沈夫人是天之骄女,到何时也不需理会这些。”
  李进之完全认同,“这种烂世道,就算男子,能活成她那样逍遥自在的,也是异数。”
  语声刚落,他的随从疾步进门来,匆匆对顾月霖行礼,转到他身侧,附耳言语几句。
  李进之漂亮的浓眉立时拧了起来,清隽的眉宇尽带戾气。他连喝了两口茶,转头看着月霖,“那个死孩崽子,又他娘的跟我找茬。我要是把她弄死是不地道,可要是不把她弄死,迟早得让她气死!”
  顾月霖莞尔,“闲得你们俩,不过是多赚少赚点儿钱的事儿,总较真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