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他给她带二两,本就是为了撑场面。贵人挥金如土,哪里能让她一个平头百姓花钱啊。说不定茶点钱省了,还能顺手赏她一把金瓜子。孙贵是一片瓜子都没看见。他暗自纳闷,茶楼瓜子花生免费,怎么也不知道薅两口袋回来……
  孙贵总是教育雪柔,像他们这样的老百姓,得踏踏实实省钱过日子,每一文都得花在刀刃上,出门不捡钱就算亏钱。雪柔很要面子,酒席上人家吃菜一顿哄抢,她便尴尬得不敢伸筷子。堂兄悄悄摸她手,她吓得直哭,不敢站起来甩人家一个大耳瓜子。
  孙贵的心态十分拧巴矛盾。一方面,他享受雪柔作为小女人娇柔依附他,这极大了满足了他的自尊心。另一方面,他又觉得她应该像村头那些妇人们泼辣而节俭。
  最好对别人泼辣,对他温柔似水。最好永远天生丽质,但不喜奢华非常节俭。毕竟他娶她花了太多太多钱,就像从他身体里割下一块肉。
  午夜梦回,他总觉得伤口还在滴血。
  “你有跟她提中秋花灯的事吗?”
  孙贵问到了关键问题。二两银子暂且不论,重要的是把买卖做成长久买卖。
  像这种大户人家,逢年过节,装点花灯盆景,再正常不过。他们能攀上楚王府,下半辈子便吃穿不愁了。孙贵再三提点雪柔,把此事放在心上,找个合适时机说说。也许贵人一高兴,就定他们了。
  “我,我忘了。”雪柔的回答给了他沉重打击。
  孙贵在家苦等半日,她竟然有脸说忘了。什么叫忘了,孙贵痛心疾首,难以置信。舍得二两银子本钱,正是为了中秋大单。她把钱钱花得一文不剩,把正事忘得一干二净。孙贵当场便撂下脸,脾气上来了。败家娘们能干成什么事?
  没想到事情就这么告吹了。
  孙贵白期待半天,等来如此结果,十足窝火。他回到院子里继续削竹子,斧头劈得震天响。他特意上山砍了这么多,为他日之需做准备。到嘴的鸭子飞了,一切努力白费,怪没意思的。他并没有对雪柔发火,可心里却梗着一口气,要下不下要上不上。
  孙贵晚上说没胃口,不做饭,就没吃了。雪柔也不是很饿,但是走了路,身上挂汗。她想生火烧水,洗个澡。以前在钱府,虽不自由,但热水是管够的。雪柔没有别的富贵毛病,唯独爱洁厌脏这一点癖好,让孙贵颇有微词。
  毕竟柴碳都得花钱买。孙贵平日都舍不得用热水,就着井水冲凉。雪柔身娇肉贵,说了好多次都不听。孙贵早早躺下,听到外头柴火混合竹节燃烧发出噼里啪啦的动静。翻烙饼似的难受,一出门,就看见雪柔坐在那看着火。
  “能不能把火灭了。”
  “水还没烧热。”雪柔站起身来,捏着袖子,有些不安地看着丈夫。
  “差不多就行了,杀猪才烧滚水呢。”孙贵没忍住冲她撒气,道:“我不是不让你用柴火,但你也不能有多少烧多少啊。谁家媳妇像你一样天天烧热水洗澡。”
  雪柔无话可说,低下头去。
  孙贵越过她,把灶膛里柴火抽出来,用水浇灭。
  雪柔手足无措地站在边上。烈火遇水,刺啦一声,浓郁青烟从木头缝里钻出来。雪柔被呛得直咳嗽。孙贵扫了她两眼,抓着她袖子,“你知道这身衣裳多少钱吗?弄黑了弄脏了,下次出门穿什么?”
  雪柔就着冷水沐浴,换了身粗布衣裳。
  她身体弱,昨天走多了路,没吃什么东西。再加上洗冷水。第二天便发起高烧,病倒了。孙贵请大夫开药,又花了许多昧心钱。本想着七夕能发财,结果这一连串花销挡不住。破觉丧气倒霉。雪柔病歪歪地躺在床上,气色苍白得像个女鬼。
  孙贵忽然觉得她也没那么好看了。弱不经风,肩部能抗手不能提。只能当个娇滴滴的花瓶放在家里摆着。若是能洗衣做饭为他生几个孩子,那也罢了。偏生身子骨是个没福的,娶回来几个月肚子都没动静。孙贵想起她的出身,关于残花败柳的下作传闻。
  没有人羡慕他,满是调侃和讥讽。
  “别人不要的破烂玩意,买回来当个宝。”
  第43章 登门“非要我上去捉你是吗?”……
  病了两日,雪柔躺不下去了。
  孙贵明里暗里甩脸子看,旁敲侧击说起那二两银子,喋喋不休。
  雪柔只得想办法弥补,待身上好些,便道:“是我误了正事。我再去一次。”
  孙贵听了这才消停。
  若贵人愿意见她,说明中秋节的事可能还有戏。
  这次孙贵长了心眼,等雪柔一走,他便悄悄跟在后头。一方面是避免上次情况发生,另一方面则是为了印证,雪柔是否说实话,真的搭上楚王府的贵人。那天晚上究竟发生过什么,雪柔总是语焉不详,在孙贵心里留下个疑影,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他自己眼前看到才能踏实。
  雪柔一早出门,对于江落是否还愿意见她完全没底气,不过两面之缘,交情尚浅。人家怜悯她一回,还要无休止地怜悯下去吗?
  雪柔自以为上回的表现十分糟糕。请客吃饭,银子不够花,还让江落破费当了玉佩。她去楚王府之前,路过酒楼。揽客的店小二认得她,热情打招呼:“诶,姑娘,上次您来过。那块玉佩还在我们这里押着呢。”
  雪柔被这话吓得逃之夭夭。她没有钱赎玉佩,哪里敢靠近。
  雪柔带着满腹心事,来到上回楚王府的侧门,迟疑半晌,不敢叫门。也是鼓起好大一番勇气,又怕吃闭门羹。进退失据,左右为难。
  一个少年跳下马,到了门口。门房道:“小侯爷,您的活忙完了?”
  傅溶脱下披风扔给对方,“忙完了。”
  雪柔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上回是这位公子和江落送她回家,照顾她的自尊心,买她的花灯。
  雪柔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傅溶似有感应扫向这头,正好看见她。雪柔连手脚都不知道往哪放。傅溶认出她:“雪柔姑娘?你怎么在这?”
  雪柔不由得手心冒汗,道:“我……”
  傅溶道:“是来送花灯吗?”
  雪柔道:“已,已经送过了。”
  傅溶几天没在家,不知道这事。他打过招呼,陈叔应该会办妥当。
  “行,”傅溶道:“辛苦你了。”
  “不辛苦的。”
  “进来喝杯茶,江落也在家,你陪她说说话。”
  雪柔正愁不知该如何开口,傅溶替她解了困,大大方方请她进去。雪柔跟在傅溶后头,唯唯诺诺。二人年纪相仿,身份地位天差地别。她没有底气大声说话。这里的环境让人拘谨难安,不敢多走一步路,不敢大喘气,大户人家规矩森严。她像个犯人,被无形镣铐押了进去。
  二人穿过层层厅房,角门,路过花园大榕树。
  傅溶停住脚步,抬起头向上看去,道:“你爬树干什么?”
  树上躺着个人。淡黄色裙摆随风浮动。
  江落听到声音偏过头。
  傅溶道:“下来!”
  江落道:“等一会。”
  一个在树上,一个在树下。各自对峙。谁也不饶谁。
  傅溶喊道:“快下来,摔着了怎么办。”
  江落抱着横斜的树干,敷衍道:“等一会。”
  等什么等,隔着疏阔枝叶,傅溶的威胁传上来,“非要我上去捉你是吗?”
  江落一扭头:“你捉不到。”
  “我捉不到?”
  傅溶冷笑一声,飞身上树。江落立即瞅准机会从树上跳下。花似得落到雪柔跟前,裙摆飞扬。雪柔被震退了半步,还没来得及向她挤出一张笑脸。江落矮身躲藏,猫腰从她身侧一钻,鱼似的滑出去。傅溶紧随其后,慢了半步。她的袖子从他手里溜走了。
  傅溶非抓住她不可,“还想跑,看我今天不教训你。”
  两人旁若无人地闹。看得丫鬟们直摇头,发笑,司空见惯。
  雪柔尴尬地站在那里。
  傅溶瞧着有失体统,道:“别闹,客人在这里。你站住。”
  江落早就看到雪柔了,她不仅看到雪柔,还看到站在楚王府外抓耳挠腮的孙贵。
  这两个人太有意思。
  孙贵别扭吝啬,自负要强。他喜欢说反话,阴阳怪气。明明心疼二两银子,却要怪雪柔败家,明明舍不得柴火,却要怪雪柔洗澡烧水不对。调子细长而蜿蜒,像是唱戏。老斜着眼睛看人,一不留神就会翻出白眼。面部表情丰富多彩。
  时而亲热无比温情脉脉,把雪柔当做心肝宝贝。时而看着她生病憔悴,又嫌弃像对待瘟神。
  江落细细观察,孙贵这个人,比钱舟山还鲜活真实,像条泥蚯蚓,细看有点恶心,又忍不住想看看他到底钻出什么花样来。
  江落原本是想透过蜻蜓窥视雪柔,注意力却全部被孙贵抓住了。雪柔跟傅溶在门口说话时,孙贵藏在角落里,鬼鬼祟祟。一看到雪柔竟然跟陌生男子说话,还跟着他进了府。瞬间把脸给气绿了。江落爬到树上,用肉眼观察,精彩纷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