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要。”忍冬把手慢慢放了下来,白面云霞地盯着景元:“你可别反悔啊。”
  由于早早就加入了云骑军,景元从武之后一直装束齐全,遮挡着身上一切可能导致受伤的部位。因此,显得包裹严实。
  但从他挥舞的阵刀【石火梦生】和胸膛起伏来看,身材绝对很好!
  忍冬笃定着。
  然而当景元真的穿着那身薄薄布料的女仆装,显露出手臂和小腿上结实的肌肉线条时,一种无声蔓延的违和感涌上了心头。
  美……是美的,但……总感觉这位笑盈盈的女仆即将在遭受冒犯时挥舞碗大的拳头捶到她头上……
  “是错觉吗?”忍冬满脸呆滞地寻求景元的回答。
  景元笑眯眯地展开搭配着女仆装送过来的小巧折扇,只露出一双宛如狐眼般的狡猾双眸,含糊不清地说:“嗯?不知道哦~但如果是忍冬的话~可能会轻一点吧~”
  “你这不还是会打吗?虽然我确实有些不合时宜的想法吧……”多看几眼就脱敏了的忍冬回神,难得为自己辩解了几句。但在说完,她就兴高采烈地拿出了一个小巧的相机,笑得牙不见眼,对景元喊道:“走走走!去院子里!那边光线好,还有很明艳的背景,绝对很出片!”
  景元眉眼间涌上了几分无奈,笑着点了点头,跟在忍冬身后,脚步轻缓地走了出去。
  还好忍冬特意跟店家说了搭配平跟,不然景元不敢想他将在迈步的时候出多大的岔子。毕竟轻摇慢晃,小腿凉凉啊……
  走进院内,激动的忍冬没有发现什么,只是眼睛放光地四处扫视着好看的背景。
  但跟出来的景元则是不动声色地瞟了一眼被铁链从内紧锁住的两扇大门。那铁链,还是军中制式,黑铁在明亮的天色下寒光闪烁。
  刚下过雪,院内积了一些白色,走动间印下了一串脚印。
  忍冬回头问景元:“你冷吗?冷的话就直接在室内拍好了。”
  “唔,不怎么冷,但你还是想在室外拍吧?”
  景元戳破了她的小心思,在忍冬目移时笑吟吟地注视着她:“尽管知道不合适甚至不对,但还是喜欢顺从自己心意遮掩自己的小心思啊~”
  “没考虑到你冷对不起哦~但我就是想拍嘛~”在其他人面前,甚至在焕蓝面前,如果被揭穿了,忍冬依旧会嘴硬不改。
  但在景元面前……大约是他真的做到了给她充实的安全感。所以,在这些年里,忍冬自己也渐渐发现不会在他面前遮掩自己的真实想法了。
  她承认了。
  “这边。”忍冬指了指青竹萦绕的红墙,示意景元过去。
  景元小心提着裙摆,脚步慢吞吞移到了她指着的墙面前,转眼看着忍冬。
  “抱胸,把折扇遮住脸,眼神看向镜头的方向高傲一点。”忍冬想拍一个傲气美人,毕竟女仆装跟这种气质的冲突最为剧烈,最好眼神中满是不屈,但在观者眼中展现的却是一种坚韧的强烈攀折欲。
  景元乖乖听从她的指挥摆着动作,但眼神总是怎么也不对。
  “你眼神也太温柔了,一点也没展现那种感觉,反而让人觉得你好像是自愿的。”忍冬摆弄着相机,看着景元有点苦恼。
  “是吗?我在看谁呢?”又开始下雪了,飘飘悠悠,较之之前的雪一派轻缓。雪色温柔,但忍冬注意到看着自己的那双金眸更为温柔。
  “……你在看我。”忍冬别别扭扭,视线擦过落在两人头顶的白雪,和恰好落在景元黑色眼睫上的一点雪色,她突然想起了仙舟的一句古语。
  “他朝若是同淋雪,此生也算共白头……”#
  “景元,我们这算不算白头偕老了?”
  忍冬抛开此前的烦恼,展开手心,接住雪花,看它融化在体温中。她眼神晶亮地注视着景元,轻声问。
  “算……也让我补全了你白发的样貌。”景元眼神更轻柔了,他扫过定格在青春样貌的少女眉眼,看着那头柔顺黑发上的那点白,也轻声回答。
  就像不想惊动此时易碎的美梦,他们对彼此展现了最温柔的笑颜。
  但心知肚明的是,他们都知道,仙舟人活到最后,绝对是一方看着另一方痛苦的异化,然后……亲自手刃。
  接下来嘛,存活的那一方很大可能会在岁月中带着那点过去的美好,踏上爱人走过的路,也成为他人斩杀的丰饶孽物……
  这是他们注定的结局。
  “但我们不能因为不想看见结果的悲凉,就拒绝开始。”景元说。
  “所以,”忍冬摇摇手中的相机,一脸搞怪的笑意:“也不能拒绝留下属于我们的痕迹啊~”
  照完女仆装,忍冬拉着景元又继续换起了其他衣服,甚至有些根本算不上衣服……
  “这就两根金链子吧……跟裸奔没什么区别……”景元指尖挑着一圈金光闪闪镶嵌着明艳宝石的项链跟臂环,眼神可疑地望向忍冬。
  “还是有区别的。”忍冬翻出垫在项链跟臂环下的白布,真诚的递到景元面前:“这个,是包住下半身的。不算裸奔。”
  “更何况家里就我跟你,我看算什么裸奔!”
  言辞凿凿,理直气壮,就算景元无声凝视的死亡视线都没让忍冬退缩。
  “对了对了~你会穿吗?要不要我帮……”砰!是打断她话的房门强制关闭声:“不用,我会。”
  “哦,是吗……”忍冬搓掉关门带风时扇到脸上激起的冰凉,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遗憾:“本来还怕你害羞,我叫店家搭了条华丽的轻纱来着,但看你那么迫不及待,想必是不需要了~”
  忍冬总在这种符合喜好的场合放飞自我,尽管她知道,景元不是她可以随意欺负的对象,欺负之后总会在不经意间被他找回场子,惹得自己面红耳赤。
  但很刺激啊!这种使坏时肾上腺素飙升的感觉!
  吱——!
  面前的门在她话音刚落时突然打开了,含笑的忍冬下意识看去,脸唰啦一下,直接通红,震动的瞳孔紧缩,头快速一扭,喉咙中发出赫赫之声。
  “嗯~怎么不看我?这不是你喜欢的吗?”
  景元简直气笑了,门关着就差直接上天,如她愿打开了却一脸不敢看。
  “出息!刚才不还挑衅吗?怎么尾巴不翘了?”
  “我是人,没有尾巴……”忍冬声音闷闷的,坚决不回头。
  但景元生扳着她转头了。
  看,还是不看,这是个问题……
  紧闭双眼的忍冬坚韧道。
  第18章 龙女
  这看与没看有什么区别……
  从梦中浑噩醒来的忍冬无奈捂脸哀叹,身旁睡得迷迷糊糊的大白狮子半点不关心地伸手揽住她腰,头蹭过来靠着又睡了过去。
  只余浑身燥热的忍冬一脸忍耐。
  她瞟了一眼身旁睡得很熟的景元,半眼不敢多看,只怕大脑又自己想起那天的雪白风光,川山沟壑……和金照红果……
  笃!
  指骨敲击额头,想打断随着记忆复活的活色生香。但只一眼就记得那般牢靠,怎是这轻轻一敲就能敲散的呢?
  “自作孽,不可活……”忍冬在午夜幽幽而叹,像一只幽怨的女鬼。
  但女鬼在白天不得不变身体面人,笑着送景元去上班,然后……转头去长乐天就跟焕蓝坐着蛐蛐。
  在她怨念念叨着的时候,神策府的景元接到了一条特殊申请。
  焕蓝的舅舅和舅妈,罗浮商团的一员,白珩的父母,找上了景元。
  “你们是说……想让持明龙女入职丹鼎司?”景元神色平静,眼神锐利的直视着这两位在他成长中客串过好多次的长辈,试图从他们的肢体语言中发现这个想法来源的蛛丝马迹。
  “景元、将军,我们知道以我们的立场不适合,但、但是,白露她、她好歹算是那个孩子唯一还留下的一点痕迹了……”
  白珩的父亲,素良,一个在景元记忆中严肃古板的狐人。
  曾经因为白珩离经叛道的举动强势矫正,在白珩想去当飞行士时而跟她冷战……一个固执、严肃、对白珩的爱流露在细节处的仙舟典型古典狐人。
  现在却在他面前泣不成声,嗓音破碎……
  白珩的母亲,一个温婉、宠溺女儿的典雅女子,景元从没见过她这副性情之外的样子。但现在,她目露渴望,眉眼间全是祈求。
  幼时的长辈来求自己,这件事令他心底很不适。
  但……“白露不是白珩,这件事你们明白吗?”
  该打碎的还是要打碎,作为得到过关怀的小辈、白珩的友人,他不能放任故友的父母被一个虚幻的假象牵扯一辈子。就算……疼痛难忍。
  “白珩已经逝去了。而白露是一个新生的孩子,还是现任罗浮龙尊。更何况持明这些年在仙舟的境况如何,想必景元不用与二位深刻接触过的赘述了。”
  “可、可那孩子不开心啊……”素良满眼迷茫地不断复述着这句话。但他嘴里的那孩子,到底是白珩,还是白露?景元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