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去的新娘 第8节
  当他被关了几天放出来,我又该怎么办?
  最终,我放下手机,抬脚迈进了卫生间。
  他在时刻监视我。
  不能被他发现异常。
  不能颤抖,不能害怕。
  脱下裙子,脱下胸罩,脱下内裤,我一步步走向淋浴间,打开花洒,将裸露的身体一寸一寸浸湿。
  那道不知隐藏在何处的视线,如爬虫般在我身上游移。
  我披散着湿掉的长发,掌心在自己身体上缓慢游走,然后覆上自己的乳尖,轻柔地抚弄起来。
  齿间溢出暧昧的呻吟,就像真的沉浸其中似的。
  与方谏恋爱时,我偶尔会玩闹般地在他面前扮性感,他总笑我做作。
  那么,我们的邻居先生,又会如何评价呢?
  这一刻,躲在暗处的摄像头,不再是敌人用来羞辱我的工具,而是我用来诱惑敌人的武器。
  现在,颤抖的人,变成了他。
  没关系,让他尽情地偷窥,尽情地意淫,然后慢慢地,对我放松警惕。
  从那天起,我开始频繁地跟时遇套近乎。
  “邻居先生,这家咖啡超好喝的,你也尝尝吧!”
  “邻居先生,我顺便也给你点了份外卖,记得吃哦!”
  “邻居先生,我的快递太重了,可以麻烦你帮我搬上楼吗?”
  时遇从未拒绝过我,任劳任怨地帮我搬运一个又一个快递。
  很快到了中秋,我又一次站在时遇家门口,打算请他吃月饼。
  还没来得及敲门,突然一个巴掌劈向我的后脑勺。
  “电话不接,短信不回,你还像话吗!?”苍老的女声。
  “反了天了你!”粗暴的男声。
  不用回头也知道,是宋亮和李婉娴来了。
  我的爷爷奶奶。
  “最近比较忙。”我的头皮隐隐作痛。
  “忙什么?有什么事能比男朋友还重要!?你知不知道这些天我和你爷爷跑了多少趟方家?为了求方谏不要跟你分手,我们又是道歉又是送礼,老脸算是丢尽了!居然连个男人也留不住,你都多大的人还让我们这么操心!?”李婉娴字字带泪。
  “今天就是小方让我们来劝你的!他说了,只要你愿意下跪道歉,你之前当众羞辱他的事可以既往不咎!现在马上去向小方认个错,赶紧把婚期定下来!能跟方家结亲,是你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也是你唯一的价值!你不想结也得结!”宋亮用力扯住我,一副要把我硬生生拖去方家的样子。
  手腕被攥得好疼。
  从小到大,他们一直懒得管我死活,如今却这么关注我和方谏的婚事。
  归根结底,只是因为方家有钱罢了。
  “方谏让我下跪道歉?”我面无表情。
  “那怎么了?你的膝盖又不值钱,就算人家小方让你跪个三天三夜,你也得照跪不误!”宋亮咬牙切齿。
  我的膝盖确实不怎么值钱。
  上一次我下跪的时候,还被对方嘲笑低贱呢。
  那种滋味,可真是,再也不想体验第二次了。
  “要不您先跪一个给孙女看看?”我冲宋亮笑。
  “你这是什么态度!?”宋亮气急败坏地扬手挥向我,他总是这么冲动。
  我父母自杀后,宋亮和李婉娴认定了我是灾星,把所有怨气都发泄在了我身上。宋珸在家时,他们还会稍微收敛一点,宋珸不在家时,等待我的便只有无尽打骂。
  我没能考出理想的成绩,他们会罚我每晚跪在客厅,直到下次考出高分。
  我在放学路上撞见暴露狂,他们责怪是我自己不检点,故意招惹了对方。
  我喜欢画画,他们就翻出我偷偷藏在抽屉里的画笔,一根不剩全部折断。
  我偷偷捡起地上的烟头自残,他们发现后若无其事地建议我下次用小刀。
  所以,只不过一个巴掌而已,对我来说早已是家常便饭。
  然而,在巴掌落到我脸上之前,一只手伸过来抓住了宋亮的胳膊。
  我愣了愣,转头望向那只手的主人,与时遇四目相对。
  他不知何时从家里走了出来,无声地替我挡住了那巴掌。
  纵然宋亮脾气再火爆,也不过是个快入土的老头,感受到时遇的力量远在自己之上后,便不敢再动手,瞪着眼道:“这小子是谁?”
  李婉娴也冲我叫起来:“你们什么关系?你该不会就是因为他才跟方谏分手的吧!?没出息的东西,抛弃前途一片光明的男朋友,居然跑去跟这种乞丐搞在一起!?”
  呃,这位乞丐心眼很小的,得罪了他搞不好会被灭门的。
  如果时遇真的打算对宋亮和李婉娴动手,我该怎么办?
  是先嗑瓜子还是先吃爆米花?
  好难抉择。
  可惜我想象中的猎杀场面并没有发生,无论两个老人怎么吵闹,时遇始终一声不吭地挡在我面前。
  宋亮打也不是,骂也不是,最后冲我抛下一句“以后我们就当没你这个孙女!”,便拉着李婉娴气冲冲地离开了。
  一个时遇就把他们气成这样,等我以后跟宋珸在一起了,岂不是要世界末日?
  周围终于安静下来。
  时遇垂下头,透过凌乱的长发与我对视,低声问:“没事吧?”
  就像真的在关心我似的。
  我无所谓地笑:“能有什么事?”
  我又不在乎他们。
  转身回家,我坐在床上,眼神逐渐放空。
  模糊间,面前似乎浮现出了第一世的画面。
  我身着婚纱,从天台直直坠下,摔成了一摊烂泥。
  那时,宋亮和李婉娴有为我流下一点点眼泪吗?
  我想,一定是没有的。
  比起眼泪,他们更多是在痛惜就此失去了攀上好亲家的机会,抱怨死去的孙女再也无法为他们带来任何利益。
  如果爸爸妈妈还活着,会稍微,疼一疼我吗?
  我明明知道答案的。
  无所谓。
  反正,我已经不在乎了。
  第二天,我拎着糯米丸子和啤酒,敲开时遇家的门,灿烂地笑:“邻居先生,谢谢你昨天帮我解围,请你吃糯米丸子!”
  时遇早已习以为常,很自然地让我进了门。
  我丝毫不把自己当外人,往沙发上一坐,悠闲地开了瓶啤酒。
  时遇在我身旁坐下,我随手夹了颗糯米丸子递到他嘴边,他眼里闪过一丝讶异,其中又夹杂着欣喜,怔愣地张嘴吃下。
  “好吃吗?”我问。
  “嗯。”时遇抬眼看了下我,目光相触后,又迅速低下头,“原来是咸的。”
  “糯米丸子当然是咸的呀。”我笑道,“里面有猪肉,葱花,姜末。”
  “这是我第一次吃。”时遇低声说。
  第一世他杀我之前特意提了句糯米丸子,说明他应该很感兴趣,那为什么不自己去买一份尝尝?
  难道,是因为他只想让我喂?
  我一阵恶寒,突然注意到,他的头发没有前些天那么凌乱了,就像特意打理过。
  衣服也换了一身新的,虽然依旧是沉闷的黑色,但看上去干净多了。
  他在一点点悄然改变自己。
  我笑道:“仔细一看,邻居先生长得还挺清秀的。”
  时遇低下头,似乎不怎么敢正视我,轻声说:“谢谢。”
  糯米丸子的香气飘散在客厅里。
  我手一抖,不小心将一颗糯米丸子丢到了地板上。
  时遇立刻弯下腰去捡,后脑勺毫无防备地暴露在我面前。
  我随手抄起茶几上的酒瓶,朝着他的脑袋用力砸了上去。
  玻璃瓶重重撞上他的后脑勺,发出沉闷的声响。
  中间没有任何停歇,我迅速而又果决地连续砸了十几下,直到瓶子彻底碎裂,数片玻璃碴刺进他的后脑勺,渗出大片血迹,才慢慢停下来。
  时遇似乎半天才反应过来,呆滞地回头望向我,眼底慢慢覆上一层灰。
  头顶的鲜血缓缓滴到脸上,他什么都没有说,踉跄着站起身,摇摇晃晃地走了几步,然后身子一歪,又重新栽倒在地。
  时遇试图爬起来,却使不上一丝力气,望向我的目光带着无助和不解。
  “有什么可疑惑的呢?”我凑到他耳边,笑道,“你该不会以为,我真的会对你这种人有好感吧?”
  我等不到楼上一家三口被杀的那一天了。
  倒不是在大发善心,而是,实在控制不住。
  每天晚上一闭眼,我脑中便会浮现出那个摔得稀烂粉碎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