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霍因大喜,赶忙从王座起身,将大祭司搀起。
  月烛轻轻颔首道:“那么,就让本座为大汗祈福吧。”
  她起身一挥手,示意霍因坐回王座,而后,殿两侧的巫族随从们开始呜呜咽咽的吟唱。
  大祭司重新接过青面鬼手中的羊头法杖,高举过头顶,大声念起咒文,她的嗓音澄澈浑厚,与香炉中弥漫的烟气一同散达殿宇的每个角落。
  她的羊头法杖骤然一挥,指向王座上的霍因。就在这时,大殿一侧一个声音呼道——
  “快看,巨蟒!”
  祁襄话音刚落,众人惊愕地发现,那霍因大汗身后升起一条通体乌黑的巨蟒,盘桓在他头顶,亮出尖利的毒牙,一条火红的信子嘶嘶吐纳,这巨兽被笼在一团烟尘之中,如梦似幻,却又真真在每个人眼里。
  “这是什么?”
  “神迹,是神迹吗?!”
  祁襄又呼:“小心!”
  众人又瞧见那巨蟒呼啸而起,朝人群飞扑上来,宾客们大惊失色,四散奔逃。
  霍因见状大怒,对堂下诸人呼道:“跑什么跑!将殿门闭上,谁也不许妄动!”
  大殿的门轰然关闭,王宫侍卫在门口站成一排,拦住所有人的去路。
  巨蟒在人们头顶飞窜,宾客们恐惧地连声哀嚎,有的缩到桌子地下,有的躲在柱子后面。
  “难道大汗的真身……是巨蟒?”
  “怎么可能?蟒乃不祥之恶兽!”
  “可这蟒蛇,不就是从大汗身上变出来的么!”
  “……”
  人群窃窃私语,在朔金人心目中,蟒乃是最邪恶的不吉之兽,如今却从他们的大汗身体里钻出来,怎不叫人胆战心惊!
  霍因显然慌乱起来,从身边侍卫身上抽出长剑来,从长街上跑下,一剑贯穿了其中一个嚼舌根的,鲜血溅了一地,吓得周围人跪成一串,奋力求饶。
  “长老,这是怎么回事!”霍因双目殷红,对着堂上一脸淡定闭目念咒的月烛喝问。
  月烛缓缓睁开眼,回头看了看他,淡然道:“大汗天命如此,本座也无能为力。”
  霍因大怒:“什么天命!一派胡言!”
  他提着剑朝月烛冲去,被那青面鬼拦住去路。那人手无寸铁,却丝毫不惧他的剑锋,偏身一躲,伸腿便踹,霍因踉跄着后退几步,总算没仰头倒下去,手里的剑却被那人一把夺去。
  “来人!将逆贼拿下!”霍因大喝。
  王座两旁的侍卫围将上来,此时却听殿侧又有人高喊:“大家看,是雪狼!”
  此话一出,人们果真看见一头体型庞大的灰白雪狼从那青面鬼身后飞腾而出。几乎同一时间,月烛和巫族众人齐齐朝着青面鬼跪拜下去,大祭司带头长呼:“雪狼乃我朔金的保护神,狼神现世,斩杀妖蟒,佑我朔金,百年繁盛!”
  被巨蟒吓到的人群里也有人纷纷下跪,匍匐着附和:“狼神现世,斩杀妖蟒,佑我朔金,百年繁盛!”
  与此同时,大殿上方盘旋的两头巨兽向彼此发起了进攻,雪狼仰起脖子长啸一声,猛地朝巨蟒嘶咬下去,巨蟒死死缠住狼身,雪狼死咬不松口,双方就这样僵持着,众人望着头顶的两团烟云,一时间整个大殿寂静无声。
  霍因气急败坏,对着愣作一团的侍卫们癫狂咆哮:“你们还在等什么?杀了这些巫族的逆贼!月烛妖妇,我真不该信了你的鬼话!”
  然而侍卫们也沉浸在雪狼与巨蟒缠斗的幻境中,一个个仿佛坠入梦魇。
  霍因又从一名侍卫腰间抽出剑来,朝着台阶上的青面鬼再次冲了上去,青面鬼也举起剑,面对他步步杀招,不紧不慢地一一挡开,仿佛故意放慢速度,却又让对方无力近身,带着十足的挑衅意味。
  两人纠缠了好一阵,青面鬼陡然转守为攻,手中的剑灵活飞刺,几个回合之下,便将霍因手中的剑挑到了地上,他发出一声惨叫,虎口上一道伤血流如注。
  霍因面色惨白,抬头望向台阶之上居高临下睥睨他的青面鬼,他手中的剑搭在他肩头,冰凉的剑刃抵着他的脖颈。
  他的瞳仁骤然放大,眼中既有惊愕也有恐惧:“你……你是!”
  只见那人高马大的青面鬼缓缓摘下脸上的面具,低沉的嗓音浑厚而冷傲:“三哥,多年不见,你连昭儿都认不出了吗?”
  第78章 【柒拾捌】天命归“殿下这话酸溜溜的……
  霍因看清聂昭的面目,脸上的神情愈发扭曲,几乎是从喉咙里挤出嘶吼:“完颜昭……你这小崽子!居然还敢回来!”
  聂昭冷笑道:“我又不是那个篡位的逆贼,我有什么不敢的?”
  “一派胡言!本汗乃父王属意、天命所归的汗王,岂容你这黄口小儿在此大放厥词!”霍因怒不可遏,又对着侍卫们大喊,“朔金勇士何在!快替本汗擒拿这个逆贼!”
  聂昭忽然从怀中掏出一卷锦布文书,对殿中众人高呼:“请诸位做个见证,我是朔金第五代汗王托扈朗的嫡子完颜昭,我手里拿的,是我父汗手书遗诏,其上写明将汗位传于我,你们面前这位霍因大汗,欺我年幼,篡我王位,正因为此,今日天命才会显现。”
  大殿内的侍卫仍旧谁也没动,但宾客中几名支持霍因的部族首领已然冲到了跟前,由于他们都没有被允许携带兵刃,也只得从侍卫们身上抢夺。
  聂昭的剑收得更紧,仿佛下一瞬就要割断霍因的脖子。几名首领围着二人,不敢妄动,双方僵持不下。聂昭将遗诏举到几人面前倏然展开,却仍在向整个大殿的人喊话。
  “几位首领或是你们的父亲都曾追随我父汗南征北战,想必能认出我父汗的亲笔手书,父汗遗命,无可辩驳,今日我替朔金手刃逆贼,若有不服者,皆视为逆
  贼霍因同党,一并诛之!”
  说话间,他猛然抬手,一剑刺穿了霍因的心脏。先前还高高在上的大汗,眼下连一声呼救都来不及发出,瞪着双目倒到台阶之下,身后迅速氤氲出一滩触目惊心的红。
  众首领骇然,显然完全没预料到聂昭竟会直接动手,握着剑面面相觑。片刻后,其中一人对着殿内侍卫大呼道:“还不将这个胆大包天的刺客拿下!”
  周遭的侍卫们纷纷看向殿门口的方向,不但没上去捉聂昭,反而挡在他身前,对那几名首领拔了剑。他们回头一看,大殿门口,王宫的卫戍元帅温都务修稳稳站立,神情冷峻。
  突然明白过来的几人这时可顾不上他们陈尸地板的大汗了,举着剑朝大门口飞速奔去。到了门口,一群侍卫围上来,堵住了他们的去路。
  务修冷冷道:“还请各位大人少安毋躁。”
  其中一人怒道:“你温都一族,竟也出了你这样的叛徒!”
  务修也不恼,平静地说:“拨乱反正,怎算叛徒?”
  聂昭扶起月烛大祭司,在堂上高声宣道:“今日本汗夺回王位,本是喜事,无意大行杀戮,诸位爱卿、盟友凡是愿意效忠我完颜昭的,我一概不计前嫌,尔等现有的地位、荣宠只多不少。”
  他停顿片刻,眼中现出寒意:“但若有人执意追随逆贼罪人,那别怪本汗没将丑话说在前头,今日,你们恐怕走不出这座庆宁殿。”
  门口那几名首领面面相觑,方才说话那人怒哼一声,对聂昭吼道:“你这小儿,也配当我朔金的大汗?要老子效忠你?痴心妄想!”
  他挥剑便上,与门前阻拦的侍卫们打作一团。另外几人只是站定不动,似乎还在审时度势,只他一人自然寡不敌众,很快被务修的手下擒拿,死死摁在地上。
  聂昭一步步从堂上走下来,一直走到那人面前,语气平静而坚定:“英其格大人,是吧?我尚年幼之时,你便追随我父王南征北战,本是我朔金的英雄,难道真的要为了我三哥那个反贼,坏了一世名节?”
  英其格“嗤”了一声:“你母亲不过是汉人,也不知使了什么狐媚手段,竟迷得先汗立她为大妃,你血统不正,根本不配为我朔金汗王,又在汉人那里生活了这么多年,怎么可能真心为我们朔金部落谋福祉?怕是转头就要去做那大齐汉人皇帝的走狗!”
  聂昭冷冷一笑:“朔金部落的福祉?大人指的是,我三哥纵容各部首领强掠良民牲畜,强占百姓妻女?您要这么说,本汗的确不能姑息这样的作为,若人人都如此,那长此以往,官逼民反,哪还有什么朔金汗国?”
  英其格被噎得哑口无言,却仍是一万个不服,他用力昂起头颅,怒瞪着聂昭道:“你以为把我们困在这里,就能坐稳那个王位了么?各部在城外的将士自会杀进城来,取你这小贼的狗命!”
  “你们来临阙贺寿,我三哥为了提防各部,只许你们的亲兵在城外二十里处等候,天寒地冻,将士们连口热酒都喝不上,这样的汗王,真的值得你们卖命吗?”
  “那也比你这流着汉人血的杂种强百倍!”
  聂昭脸上的表情并没有太大变化,但站在殿侧的祁襄和萧云墨都看见了他眼里暗涌的杀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