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月烛道:“风铃儿对你倾心已久,你们青梅竹马,想必你也不是一点也感知不到吧?”
  聂昭瞟了一眼风铃儿,她两颊生红,羞赧地低下头。
  “月烛长老,风铃儿的心意自然比千金贵重,只是阿昭已心有所属,怕不能许铃儿一生幸福。”
  月烛倒也不再逼迫,面上毫无波澜:“既然你不愿意,我也不逼迫,只是昭王子若不能成为自己人,是否要助你一臂之力,我还得——仔细考虑。”
  聂昭也恢复了平静,举起酒杯,带着十足的自信说:“我可以等长老慢慢考虑清楚,我相信您总会想明白,与我合作,对巫族来说,才是上佳之选。”
  散席之后,风铃儿追在聂昭后头,神情紧张:“阿昭哥哥,我不知道我娘会提那样的要求……”
  他淡淡道:“我知你也是身不由己,不必道歉。”
  她突然变了脸色,语气坚定道:“不是的!我娘说的都是实话,我倾心于你,此话不假,我只是不想你被逼着与我成婚罢了。”
  聂昭也停下脚步,正色道:“铃儿,我方才在席上所说的,也不是虚言,我已有心上人,所以,恐怕要辜负你的一片痴心了。”
  风铃儿绷着嘴角,眼眶微微泛红,指着前头说:“你的心上人,就是祁姑娘吧?”
  走在前面的那位正主“祁姑娘”连忙抓着萧允墨的胳膊,小声催促道:“殿下快扶我回去!”
  怀王殿下无奈地笑了笑,轻轻扶起她,往她的帐篷走,一边还不忘叮嘱:“别走太快了,当心扯着伤口。”
  聂昭望着两人的背影,眼神陡然闪过一丝阴鸷,却没回答风铃儿的问题。
  见他不语,风铃儿冷然一笑道:“不过,看上去,她的心上人,似乎不是你啊。”
  聂昭瞪了她一眼:“与你何干?”
  风铃儿莞尔:“没想到阿昭哥哥也会有如此不自信的时候,不过一个随从罢了,你都不敢争?”
  “你懂什么?!”聂昭厉声喝斥,凌厉的目光仿佛要将她撕碎一般,“就算我需要你母亲的助力,也不代表,我的事,你就有资格置喙。”
  风铃儿也来了脾气,捏紧拳头,倔强地昂着头道:“我只是见不得阿昭哥哥如此窝囊,是在大齐待久了,也学得跟那些中原人一般,惺惺作态了么?”
  她说完这句话,转身扬长而去,头发和衣服上的饰物发出清脆的鸣响。
  第73章 【柒拾叁】冷杉踪“我这人呢,什么苦……
  聂昭来到祁襄的帐篷时,萧允墨已经走了,她正窝在兽皮榻里看书,他小心翼翼走到她面前,半跪在地,关切地问:“襄姐姐,伤口还疼吗?”
  “不疼了,这萨满巫医的药,确有奇效。”
  他干脆往地上一坐,拿起矮几上一本书翻了起来。
  “我就在这里陪姐姐一会儿。”
  祁襄低头看了他一眼,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发辫,静静坐在她脚边,像极了家饲的狼犬。这样想着,不禁觉得有些好笑,她慵懒地打了个哈欠,问道:“聂北尧,只要给那大祭司当女婿,就能获得巫族的鼎力支持,为什么不答应?”
  他一脸不屑:“我不是说了,我不喜欢风铃儿,不想娶她。”
  “小王子,你们这样身份的人,若是还有野心,婚配之事,难免身不由己。”
  聂昭回过头,犀利的眼神直直望着她:“我们这样身份的人?那也包括怀王殿下咯?”
  祁襄没料到他会这样问,愣了愣,笑答:“自然也包括怀王殿下。”
  他轻哼了一声,道:“我与他可不一样,就算是为了汗位,我也不会在这件事上受人裹挟。”
  他骤然上前,握住她的手,她手中的书滑到一边。
  “怀王殿下可是给不了你名分?我不一样,我可以一生只有姐姐一位妻子,纵使当了汗王,姐姐也是唯一的大妃。”
  祁襄咯咯笑出了声:“谁告诉你怀王殿下不肯给我名分?一个两个的,都求着我当王妃,你们倒是默契。”
  聂昭惊得一时无言,祁襄抽回手来,捡起一旁的书,脸上的笑意退去了几分温度:“我这人呢,什么苦都吃得,就是这王妃啊,万万当不得。”
  聂昭的眼眸黯淡下来,沉声问:“为何?”
  “因为这样的身份,会像枷锁一样锁着我,很难受。”她见他情绪低落,举起书在他额头上敲了敲,咧开嘴一笑,“聂北尧,你现在应该把心思都放在你的大业上,别让我白白为你,费了这些功夫。”
  聂昭默然起身,走到帐篷门口,才又回过头,立誓般地说:“襄姐姐,我定不会辜负你的期许,但对你,我也不会如此轻言放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明白,做我聂北尧的王妃,是世上第一得意之事。”
  接下去的几日,巫族对他们一如既往地热情招待,周到备至,但月烛长老似乎有意回避,始终再未露面。
  然而这日晨起,却出了一桩事——萧允墨不见了踪迹。
  寨子里的人通通一问三不知,好好的怀王殿下,就这样凭空从自己住的帐篷里人间蒸发了。
  巧的是,这天清晨,聂昭被月烛长老叫去冰瀑观看占卜仪式。
  找遍了他的住处,枕头边放着他爱看的兵书,残蜡未熄,仍燃着一星微弱的烛火,外出的玄狐领鹤氅好好挂在衣架之上。祁襄对着寨子里的人,罕见地动了气,抓着几个负责伺候的仆役“强硬”地询问了一番,终于有一个松了口,说一早见到她的那位“助手”独自往寨子西南的冷杉林去了。
  祁襄偷偷给聂昭写了一张字条,压在自己房间的枕头底下,即刻前往那片冷杉林。
  这两日天气晴好,温度也回升不少,表层的积雪变得湿软,路滑难行。寨子周围散落着杂乱的足迹,然而出了西南口的寨门,脚印骤然消失,地上的积雪显然被扫过。
  祁襄在雪地中行进了数里路,终于置身一片冷杉林中,清冽的森林气息沁入心脾。数百年的古树高耸入云,遮云蔽日,虽是白天,林中却阴暗难行。
  “萧峻清!”她一边走,一边唤他的名字,呼声在林中徘徊游荡,余音仿佛并非出自她口,如暗中潜伏的鬼魅学着她的声音唱和。
  无人应答。
  过了一会儿,天空又飘起雪来,她加快脚步,双目紧盯地面,生怕积雪掩盖了丝毫行迹。终于,深入林中行了一阵,她再次发现了散碎的一堆脚印,循着脚印一路追踪,她在一棵树下发现了靠坐在树干上昏迷不醒的萧允墨。
  “萧峻清!”她正要跑过去,却听见一声尖利的嘶鸣,一团黄色的毛物从他身后钻出来,那小兽睁着一双溜圆的小眼睛,咧开嘴,朝她亮出一排尖牙。
  是一只黄鼬。
  眨眼间,那小兽已然窜到了萧允墨肩头,像一条围脖似地将身子盘踞在他脖颈之上,它的身子几乎紧贴他的要害处,若这时想出手打这小兽,难保不会误伤了人。祁襄捏着脱手镖的指节紧绷着,微微打起了颤。
  就在它的利齿要朝着萧允墨的喉咙咬下去时,她灵光一现,大呼道:“黄大仙,且慢!我乃修行之人,或可助你积攒功德!”
  没想到她这么一喊,那小兽竟真的没下嘴,而是顺着他的身体爬了下来,无声地蹿到了她脚下。
  它抬起脑袋,小眼睛打量着她。祁襄素来听闻这北境山中多地仙精怪,如今看来,倒还真不是空穴来风。这黄鼬既有灵性,自然不宜再伤它。她在脑海中快速检索了一遍书中所写关于北地五兽仙的记载,蹲下身去,撩起袖子,将一只手臂递到它面前。
  “黄大仙,我本就是替人占卜阴阳的风水先生,你若觉得弟子修为尚可,我愿与你结下契约,今后所做功德,我愿尽数奉上,只要你肯饶那公子一命。”
  那小兽绕着她转了三圈,突然攀上她的腰间,用头拱了拱她腰带上别着的短刀。
  祁襄心领神会,她拔出短刀,丝毫没有犹豫,在露出的那条手臂上划开一道口子。鲜血滴到洁白的雪地上,氤氲成一滩透亮的红。
  黄鼬在那滩血周围俯下身,轻轻舔舐雪面上殷红的液体。舔了一阵后,它又看了她一眼,似乎还向她颔了颔首,紧接着,它撒开腿,消失在白茫茫的积雪之中。
  她松了口气,掏出帕子随意包了包手臂上的伤口,来到萧允墨身边,他本就煞白的脸冻得发青,她透过他冰凉的腕子去探他的脉息,心中的大石总算半落了地。
  她将他拥进怀里,握着他冻僵的双手轻轻摇晃他的身体。
  “萧峻清,快醒醒!”
  他的手温同他的意识一样缓缓回归,那双墨色的眼睛罕见地现出迷茫。
  “襄儿?这是哪里?”
  “这里是山里的冷杉林,你怎么跑来这里的?”
  他摇摇头:“我不知道。”
  或许还有一丝良知,又或许为了掩人耳目,送他来的人还给他披了件外袍,见他里头还穿着单薄的寝衣,祁襄猜到了一二,说:“有人把你迷晕了带到这里来?寨子里有人要你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