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那我们是在哪里见的呢?”
  聂昭邪魅一笑:“姐姐套我话呢?这种事,当然要姐姐自己去想了。”
  “所以,因为我们曾经见过,你就喜欢我?”
  “嗯,那时候就觉得,姐姐是世上最美的女人……”他顿了顿,脸颊上的红晕颜色更浓,“当然,我娘也很美,你们一样美。”
  “那你娘呢?现在在哪里?你不是本地人吧。”
  聂昭双眸微翕:“又套我话?我娘在我很小的时候就去世了,她虽然很受我爹宠爱,但我爹的妻妾和孩子却很多,那个家容不下我,我就跑出来了。”
  “这样……”祁襄若有所思。
  “姐姐不用担心的,我和我爹不一样,我只会有姐姐一个妻子,只要你的孩子。”
  “可是强扭的瓜不甜,况且你还小,怎么知道此生就只我一人了?”
  “我就是知道!”聂昭信誓旦旦,倾身来握她的手,“你喜欢什么样的男人?我可以变成你喜欢的样子。”
  “喜欢不是这么一回事,只有相知才能相许,你既不了解我,我也不了解你,谈什么喜欢太草率了。”她抽回手,继续编那根红绳。
  聂昭一撇嘴:“哼,不了解又怎么样,每日在一起自然就了解了。”
  祁襄还想说什么,却被外边的嘈杂声吸引了注意力。
  聂昭听了片刻,走过去打开门,祁襄跟在他后面,远远看见一脸血的何田正与聂昭的两名手下对峙廊上——是那名虬髯大汉和那个冷面男。这几日内祁襄知道了他们的名字——恩齐和袁钲。
  恩齐对何田喝道:“不识好歹的臭小子,滚开!”
  何田丝毫不让,挡在张瑶身前,目光坚毅:“她说了不愿意!”
  “不愿意?老子要的女人,管她愿意不愿意!”
  “哼,有本事就给我们解了穴,到时看你还有没有命要这要那的!”
  恩齐举起拳头又要朝他面门砸下去,聂昭大喝一声:“恩齐,住手!”
  那恩齐瞬时收了气焰,朝着这边低头一拱手:“公子。”
  祁襄冷了脸:“你就是这样对我的‘娘家人’的?”
  聂昭的脸色也阴沉下来,他握紧拳头,对恩齐低声说了一串祁襄听不懂的话,而后一字一顿道:“自己去领十杖,袁钲监督行刑,完事了来回话。”
  恩齐咬着牙,却还是恭敬地跪下一抱拳,随后用力起身,瞪了祁襄与何田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
  聂昭回过身,语气软得像个犯了错的孩子:“襄姐姐,是我没管好手下的人,对不起。”
  祁襄冷眼瞧着他,问:“聂昭,你要我和你成亲,也可以,但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你说,一百件我都答应你!”
  “第一,去找我另外几个朋友,第二,把苍梧县那些失踪人口的下落告诉我。”
  聂昭的目色再次沉了下来:“好,我现在就派人去找,至于你想知道的那件事,三日后拜了堂,我就告诉你。”
  “嗯……”她不再看他,“阿瑶,你带何田来我房里处理一下伤口。”
  她转身回了房,聂昭轻轻唤了一声“襄姐姐”,她没理睬,径直往房间里走,她看了一眼站在地上探头探脑的菩萨保,冷声说:“你也出去。”
  菩萨保望了一眼门外的主人,脑袋耷拉下来,灰溜溜地走了。
  三人回到房中,张瑶替何田细细擦拭掉眼角和嘴边的血,嘴上尽是责备:“你逞什么能?就算没有功力,我也有的是要他命的办法,非要硬碰硬,像个傻子一样。”
  何田骄矜地扬着头:“我怎能眼看他欺负你还无动于衷?那我还是男人么?”
  张瑶故意加重了手上的动作,疼得他“嘶”了一声。
  祁襄喝着茶,悠哉道:“何田也是一心为你,这伤受了他心里才踏实。”
  张瑶瞟了她一眼,问:“你倒是淡定,怎么,真打算嫁了那毛小子?”
  “嫁呗,拜个堂就能找到我想找的人,没有比这更值的了。”
  张瑶柳黛轻挑:“成,这孩子莽是莽了点,但胜在豪爽,比那满肚子算计的阴险王爷强。”
  祁襄笑而不语,只顾喝茶。
  然而此时此刻,千里之外的京城,终于下起绵绵细雨。那位“满肚子算计的阴险王爷”此时正坐在蒲团之上,头戴香叶冠,跟着祭坛上的梁仙师念诵祈雨的经文。
  雨点落在他的脸颊,他冷不丁打了个喷嚏,只好用一串咳嗽掩饰过去。是否是他心中那人此时也想到了自己?祁襄已经走了半个多月,没有收到她的只字片语,连跟去的暗卫也有几日没来报信,他抬头看了一眼灰蒙蒙的天空,雨滴落到嘴角,他舔了一下干裂的唇,尝到苦涩的滋味。
  第48章 【肆拾捌】花烛戏“娘子,还有一件事……
  林策跟着苦役的队伍走了一天一夜,期间但凡有人脚步慢下一点,就会被士兵的鞭子问候,人人脸上愁云惨淡,终于来到山中一处矿场。
  矿场处于群山腹地,四周烟雾缭绕,雾气中悬浮大量粉尘,散发着刺鼻的气味。苦役们被赶到山洞之中,林策才发现,这矿场的规模远比他想象中还要大得多。洞穴深不见底,只有几条摇摇欲坠的木梯通往地下,凿石之声此起彼伏,从大山腹中传来。
  士兵们将他们交接给一名肥头大耳的管事,那人目光扫过每个人的脸,高声呼道:“一人去那边领一套锥子和凿子,到了下头干活儿都麻利点!”
  又一群士兵过来,赶着他们往矿里下。狭窄的木梯摇摇欲坠,几个女人连声惊叫,士兵们坐在一旁的升降滑车里挥舞着鞭子催促着:“别磨磨唧唧的,快下!”
  下到山洞深处,林策看见许多苦役在山壁上开凿,整片石壁上都是斑驳的红,像一道道骇人的伤口。
  “朱砂?”他沉吟,空气中刺鼻的气味越来越浓,士兵们纷纷用布巾蒙上脸,而下头的苦役们却只能暴露在令人窒息的空气中。不少人已然出现了中毒的迹象,面上颈上布满细小的黑斑,精神萎靡、形如槁木。
  带他们下来的士兵举着一块透亮的红砂,对他们高喊道:“这种豪无杂质的原矿,名曰‘凤凰血’,极其稀有,百斤朱砂之中能得一两已是万幸,都给我打起十二分的精神来,若是完不成上头的任务,你们所有人就都别吃饭了!”
  林策厉声问:“你说的‘上头’到底是谁?敢不敢说出来让大伙知道?”
  说话的士兵大步走来,举起鞭子便要打,林策一把抓住他的鞭子,用力一甩,那人一踉跄,差点没摔到地上去。
  “你……反了你了!”那士兵怒火中烧,抽出腰间的刀砍了上来。
  林策丝毫不怵,操起凿子迎了上去,只听远处一人的声音穿透尘雾:“行了,都干活去!”
  那士兵立刻停下了手里的动作,朝声音的方向转过身去,低下头深深一揖:“是,大人。”
  那人戴着厚厚的面罩缓缓走来,他穿着精致的锦袍,从刺着繁复花纹的袖口中伸出一双白净的手来,捂着口鼻的位置,对那士兵说:“现在壮丁越抓越少,别浪费了。”
  他的目光移向林策,语气透着寒意:“来了这地方,就老老实实干活,不该你问的就别问,不然的话,小心性命不保。”
  锦袍蒙面人说完这话,转身乘滑车上去了,林策假意在山壁上开凿,眼神却偷偷跟随他的背影,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涌上心头。
  趁士兵们都不在近前,他问身边的一名渔夫模样的年轻人道:“你是如何被抓的?”
  年轻人怯怯看了看四周,低声答道:“那日下雨,我在海上打鱼遇到了风浪,好不容易上了岸,在船上打了个盹,结果醒来就已经被他们绑进山里了。”
  另一个较年长的听了这话,也凑上来说:“我也是,在
  地头躺了半晌,就被抓了!……哎,我们不会再也出不去了吧!”
  林策道:“你们尽量撕下衣服,捂住口鼻,这朱砂有毒,时间久了,便会中毒。”
  “啊!”那年长的男人吓得脸都绿了,“那那那……那岂不是我们……都要死了!”
  不远处传来士兵的呼喝:“喂!你们几个交头接耳的干什么呢!麻利干活儿!”
  那两名百姓慌忙收了声,林策从身上扯下一块布来,遮住下半张脸,对两名手下的衙差吩咐道:“留意一下有没有流放的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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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晃三日已过,山寨中张灯结彩,四处可见大红喜字。天还没亮,聂昭派人送来了喜服,几个小丫头忙不迭地替祁襄梳起妆来。
  她哈欠连连,任凭几个小姑娘摆布,
  “夫人,这就好了!”
  她被小姑娘清脆的嗓音叫醒,看着镜中的人,一时竟还有些恍惚——原本她以为此生都不会为谁穿上这身衣裳:凤冠霞帔、红妆点翠。然而即便今日,也不过是做一场戏罢了。
  外头响起热闹的喜乐,这也让祁襄很不习惯,她擅长做的那种戏,通常配的都是哀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