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谁!”他不耐烦地冲门外喊。
  “公子,送酒来了。”
  萧允墨仍未停下手上的动作,却被祁襄一把推开,她起身,整了整衣服,缓步走过去开了门。
  她端着托盘,慢悠悠转回桌边,又替他斟上酒:“时辰不早了,殿下一会儿还得回宫去呢,祈雨须得斋戒,这酒喝了便喝了,其他事,该禁的还是得禁。”
  萧允墨满脸通红,也不知是羞的还是气的:“祁时安,你……!”
  他忽然又笑了,兀地起身,绕到她面前,抬起她的下巴:“反正我今日来这个地方皇上已经知道了,斋戒不斋戒的,明日开始也无妨。”
  “哎,果真什么都骗不了殿下呢。”
  “哼,还说男人鬼话多,你的鬼话难道少了?”他低下头,眼中的火光仍未熄灭。
  她抓过他的手,让他的掌心贴着她的脸颊:“殿下等我从岭南回来。”
  出发去岭南的那天,京城依旧天干物燥。林策带着吴奉言和两名衙差,高骑马上等在城门口。
  祁襄穿一身月白圆领袍,外披一件灰鼠领缟羽色大氅,头簪镂花青玉冠,与皆着一身黑的刑部诸人形成鲜明对比。
  “祁姑娘!”吴奉言热情地向她招手。
  “林侍郎安,奉言兄弟,许久未见!”
  一行人从外城的承天门出京,一路往南进发。
  行到第一处驿站时,林策吃着随身带的干粮,难得主动聊起闲话来。
  “我听说,怀王殿下昨夜逛花楼去了?”
  祁襄窃笑:“羽林卫果真名不虚传。”
  “八成是你带他去的吧,就像在姑苏那次一样。”
  “林侍郎英明。”
  林策露出一丝同情的笑:“殿下的清誉,可算是毁在你手里了。”
  “清誉对你们男人来说好毫无用处,风流才是真正的美名呢。”
  说到此处,她忽然转向一旁的张瑶:“说起这个,昨夜我见着探花郎了。”
  她脸上并未掀起什么波澜:“哦?”
  “嗯,还是那副令人生厌的嘴脸。”
  张瑶冷哼一声道:“姑娘昨日出门前应是忘了算一卦,碰见他,那真叫一个晦气。”
  快马走了半月有余,才进入岭南境内。南方冬日天气和暖,进入腊月,瘴气也有所消减,对祁襄来说,很是舒爽。他们来到负责管辖当年流放人员的苍梧县衙,知县查看了刑部的文书后,叫底下人去查了许久,茶都凉了三回,才有一个小衙差过来,与那知县耳语了几句,两人面上都露出尴尬的神色来。
  “如何了?”林策肃然问道。
  知县支支吾吾:“那个……侍郎大人,是这样,去年咱们这边刮了好厉害的飓风,您也知道,这些流放犯多在海边服苦役,所以……所以就……”
  “所以怎么了?”林策挑起眉,怒意横生。
  “所以……您要找的这几个人……他们在那时候……全都……不知所踪了……”
  “不知所踪?”祁襄震怒,“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不知所踪是什么说法!这么大的事,尔等竟不上奏朝廷吗?”
  知县慌忙跪下,辩白道:“自然……自然是上奏了朝廷的,当时上头也给
  了指示,只说天灾难防,令我等加强防范罢了……”
  第45章 【肆拾伍】入岭南“怎么不能放到台面……
  祁襄继续怒问道:“全都失踪了?连一具尸首都没找回来?”
  知县一脸为难:“大人怕是没见过海边刮飓风,那光景,整个村子都被卷到海里都不足为奇。”
  林策看着县里递上来的名单,问:“这上面的人,分配服苦役之处各不相同,他们都是哪一日失踪的?有记录吗?难道都凭空在同一时间消失了?”
  “这……哪会记这么细啊……”
  林策一拍桌子:“这是一条条人命!没了就没了?连一笔像样的记录都没有?”
  知县把头磕得咚咚响:“大人息怒,是小的失职!”
  林策起身,将名册扔到他面前:“是你的失职,待我回京,自会向圣上禀报。”
  他朝祁襄递了个眼色,一行人走出县衙正堂。祁襄提议去县城里走走,苍梧县地处偏远,临山靠海,就连县城之中也颇为荒凉。他们一路往海边走,许多人家都紧门户紧闭,祁襄在好几家门前驻足停留,终于叩响了临近海边一户渔民家的门扉。
  来开门的是一位老妇人,她眯缝着双眼四处张望,似是眼神不佳。
  “老人家,你们家可有人找不着了?”
  听祁襄这么问,林策和吴奉言脸上都露出困惑的神色来。
  那老妇人愣了愣,语气有些粗鲁:“有人找不着了,在这里还是什么新鲜事吗?”
  林策和吴奉言又对视了一眼。
  祁襄又问:“那你家是谁人不见了?可是一年前刮飓风的时候失踪的?”
  “不是!飓风倒是把我那倒霉老头卷进海里去了,但失踪的不是他,而是我儿子,早没有飓风什么事了,出一趟门,人莫名其妙就不见了。”老妇人不耐烦起来,“你们不是本地人吧,干什么来的!快走吧,这儿不是你们待的地方!”
  祁襄不急不恼,又问:“老人家,听你这么说,这县城里可是有很多人家都遇到了同样的事?有人好端端的,莫名其妙就不见了?”
  “我不知道!你们快走吧!”她急着拉上门,把他们关在外头。
  林策问祁襄:“你怎么知道这家有人失踪的?”
  她一指门上挂着的一串草编的绳结说:“这叫牵魂锁,是一种寻找走失之人的法术,刚才一路过来,我看到很多人家门前、屋檐上都挂着,所以我才判断,苍梧县内,失踪人口,不在少数。”
  回程路上,他们又向另外几户挂着牵魂锁的人家打听了一下,果然这些人家中也有人不知所踪,失踪时间大约都是在近一年以内。
  回到县衙,林策立即又召开县令,他一听问的是这事,又打起哈哈来:“大人,苍梧不比京城,南蛮南蛮,此处本就是蛮夷之地,民风彪悍,海上有风浪,山中有猛兽,偶尔有人遇险找不回来也是有的。”
  林策反驳道:“可是失踪的都是青壮年,这又怎么说?”
  知县理直气壮:“这就更好解释了,这些人才会出去闯荡,也更容易遭变故,不是么?”
  林策质问道:“这么多人不知去向,你们难道就没去找么?”
  “找当然是找了……只是大人您也看到了,咱们这儿不比大县的衙门,人手本来就短缺,实在是有心无力呀。”
  林策懒得再跟他多说,嫌弃地一甩手:“快滚吧。”
  祁襄望着知县落荒而逃的背影,悠悠道:“这事太蹊跷,林侍郎要不要同我一起查上一查?”
  “自然要查。”
  何田在一旁一筹莫展:“那从哪里查起呢?”
  祁襄微微一笑:“海里去不得,那就先去山里看看,我在游记上读到过,这螺山之中,不只有毒虫猛兽,还有鬼魅精怪,有趣的很呢。”
  “哪里有趣了?”何田揪紧了眉头。
  张瑶看了他一眼:“紧张什么?你又不怕鬼。”
  何田面露苦色:“我是不怕鬼,但我怕虫啊!”
  祁襄阴险一笑道:“那你可有的瞧了,这岭南的山里呀,瘴气密布,什么蜈蚣呀、蝎子呀、蜘蛛呀……”
  “行了行了,你别说了!”何田捂着耳朵,浑身哆嗦起来。
  张瑶从衣服里摸出一个瓷瓶来:“知道这次要来岭南,我特意配的驱虫剂,把它抹在身上,五步之内不会有毒虫近身。”
  何田一把抓过那瓷瓶,憨笑着说:“还是阿瑶姐姐想得周到,不像这女人,就会吓唬我!”
  对他作出的鬼脸,祁襄不遑多让地回敬了一个:“我自然哪里都不如你阿瑶姐姐,下次发月钱的时候,要是少了半两一两的,可别怪我。”
  一听“月钱”二字,何田立马变了脸,堆着笑凑了上来:“哎哟,襄姐姐,好老板,我开玩笑的嘛,你最好了,不要扣我月钱呗。”
  吴奉言也有些害怕,怯怯开了口:“祁姑娘,这驱虫药,能不能也给我们用一用?”
  张瑶又摸出一瓶来递给他:“给你们也准备了。”
  他们趁着日头还早,整装进了螺山。为了不引人注意,他们乔装成当地的猎户和农妇,这一次林策有了经验,还特意买了弓箭来,背在身上。
  祁襄窃笑:“林侍郎这是馋山里的野味了?”
  被拆穿了心思,他脸上有些挂不住:“这螺山幅员辽阔,一日两日必然是走不完的,总得想着吃饭的事。”
  山中蒸腾着雾气,温度也比外头低了许多。祁襄从随身背着的布兜里拿出酒囊来,仰起头咕咚灌了一口。
  张瑶握住她的手,关切地问:“可是衣裳穿少了?”
  祁襄摇摇头:“这南方的湿冷能穿透衣服,穿再多也没用,还是酒最暖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