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她又不求回报,只不过原本以为……
  以为这件事可以让她和林之凇前阵子的不快彻底翻篇。
  于是她叫住他,有点好奇地问:“林之凇,你知不知道是谁救了你?”
  “武梦。”他往门外走。
  华盈微一怔愣,捉摸着这句模棱两可又的确没说错的回答。
  她稍稍支起身子,目光透过晶莹的珠链,看了眼站在门口拎着药箱给林之凇开门的少女,心想,就是不知那句回答是林之凇自己的理解,还是谁有意的欺瞒引导。
  若是后者。
  华盈低低地叹了声。
  解夺心蛊恐怕比想象中的更难。
  门外苍云息收到传讯后突然凝重的声音打断了华盈的思绪。
  “林之凇,我们的人被烨都发现了。”
  华盈听得一清二楚。
  她把被子往上拉了一点,准备先睡一觉,顺便给江璧月送一条消息过去。
  。
  青陆。
  清透的月光照入地心狱,也变成惨白而阴冷。
  空气中弥漫着湿润的青苔混合着从不干涸的血的味道,风一吹,光芒微弱的油灯在墙上拖出几道摇晃扭曲的黑影,如挣扎嘶吼的冤魂。
  恐惧与绝望越是浓烈,角落里的彼岸花开的越娇艳欲滴。
  一阵哀嚎声在锈迹斑斑的牢门之后传了出来,微弱,绝望,似乎再遭受一次折磨,就会彻底咽气。
  身着黑衣的烨都修行者有些厌烦地看着刑柱上伤痕累累的青年,并拢两指点在他的眉心,下了最后通牒:“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再不说你的身份目的,你立刻就会死。”
  青年浑身被血水和汗水打湿,像一只刚刚被捞上岸的水鬼。
  他被锁链穿过的四肢已经腐烂,一双幽黑的眼眸也失去了光亮,意志却仍然坚定得让人厌恶,令强势降临他脑海之中的探知术始终无法窥探到一丝有用的信息。
  他有气无力地扬起头,朝近在咫尺的人咧开唇角,嘶哑地笑着:“那就杀我啊。”
  季玄从没见过骨头这么硬的人,一天之内已经被他这副态度激怒了无数次,引以为豪的探知术也在他身上初尝败绩,此时完全失了耐心,杀意骤然爆发。
  “废物,你在干什么?一句话都问不出来还想杀了他,要我送你给他陪葬?”
  陆逸君气冲冲的声音从铁门外传来,季玄被一道暴躁的灵力撞得踉跄后退,后背抵在布满血迹的墙上方才站稳脚步。
  沉重的牢门被人骤然推开,他立刻放下捂在胸口的手,垂首致意:“少主。”
  陆逸君懒得看他,高高扬起的目光直冲刑柱上的人而来。
  他盯着对方被血污与伤痕折磨得模糊难辨的面容,突然笑了:“实在不想说,我也不为难你,先告诉你一个消息吧,我让人把你身上流的血送到了四长老那里,今日一早,他分离出了血缘之力,凭此得知你还有个妹妹。”
  刑柱上的青年轻蔑地扯了下嘴角,笑得耸了下肩。
  陆逸君今日却有格外的耐心,看向对方的眼神充满了玩弄:“她应该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在血缘之力的牵引下,根本没有保护自己不被我们抓住的能力。”
  叶桑愣了一下,黯淡的眼眸突然亮起了一丝不可置信的欣喜光芒,随即死死地掩住心底的情绪。
  然而陆逸君准确地捕捉到了,并且从中还得到了一点意外的收获,兴致盎然道:“原来你不知道你还有个妹妹活着啊?那可惜了,我知道了她的位置,正准备派人去杀了她,不
  过我不会杀你,因为你嘴硬得让我心烦,想来想去,还是放你出去给你妹妹收尸,才能稍微让我高兴些。”
  “你敢!”叶桑嘶哑的喉咙里爆发出一声怒吼,他拖着锁链艰难地往前,想一拳揍在陆逸君脸上,却又被缠在刑柱上的锁链拽在原地不得再上前。
  陆逸君笑对他无用的愤怒,双手慢悠悠负在身后:“告诉我你是什么人派来的,接近陆家又有什么目的,我就把你妹妹的消息告诉你,放你出去跟她团聚,否则,你就去给她收尸。这两件都算是好事吧,我无论做哪件都不挑。”
  叶桑咬牙切齿地盯着他,一身沉重的锁链让他突然爆发的挣扎变得徒劳而可笑。
  当年叶府被灭,成了夜夜纠缠他的梦魇,原以为叶家唯他一人侥幸不死,从此形单影只,身负几乎不可能报得了的血仇,这个秘密被他藏得很严实,绝不可能被烨都的人提前知晓。
  陆逸君现在能说出他有一个妹妹,说明烨都那个什么四长老的确有利用血缘之力的真本事。
  没想到他最疼爱的妹妹还活着。
  叶桑听着铁链刺耳的摩擦撞击声,牙关颤抖,喉咙里最终发出一丝悲伤的呜咽。
  陆逸君觉得差不多了,把手里的纸条递给季玄,漠然道:“去吧,留个全尸。”
  “我说。”叶桑垂下了头颅,带着哭腔说道,“青要山。”
  陆逸君听完就发出了一声怒笑,额上青筋毕现。
  林之凇找死找到这来了。
  他接着问:“你想法设法要潜入陆家做什么?”
  叶桑笑了声:“你怎么不问问烨都都做了哪些罄竹难书的事情。”
  陆逸君暴怒的神色骤然一变。
  沧州那几件事,被人抓到线索了?
  进了蜃楼的人,难道就是林之凇?!
  “青要山当真找死。”陆逸君咬牙切齿地挤出几个字,甩袖离去。
  这不是他一人能决定怎么处理后患的事情了。
  第62章 烨都无上者
  月白如雪,杏云城千灯次第明。
  武家医术卓绝,带来的药也效果惊人,华盈一连躺了两天,力气也恢复得差不多了,终于离开了一趟院子,在别院里随意走走。
  墙外有一朵朵焰火倏然升空,火树银花在无边无际的夜幕中绽放,华盈被吸引着仰头看了一会,好奇这是杏云城的什么日子,足尖一点,翻过院墙去了外面。
  “少主您身上的伤还没好,正好药也该换下来了,换了药之后您多休息一日再出门吧,这样会好得快一些。”
  武梦的声音从不远处的长廊后追来,她脚步轻快,走路跟山里的灵狐一样,三两下就追上了林之凇,给走在一旁的苍云息使了个眼色,让他帮帮忙,劝他们的少主回去休息。
  苍云息对武家这群医者可谓言听计从,于是也有点担忧地看向林之凇:“你真的没事了吗?要不你就在别院里随便走两步活动腿脚吧,今晚秋夕节,街上到处都是人,要是再给你把哪处伤口撞开了,那可怎么办?”
  “机关城的人都是一根筋,我不去一趟,叶桑的事情你可能谈不拢。”林之凇说,“我回来再换药。”
  “也对。”苍云息面露无奈,想了想,提议道,“要不让武梦跟着吧,万一路上你觉得哪里不对劲,她也好照顾你。”
  武梦一听,圆圆的眼睛弯成一道月牙:“少主,苍将军说得是,您让我陪同一起吧,这样我也放心。”
  林之凇清楚自己的身体状况:“不必。”
  他往别院大门的方向走,余光无意间督见一树如火似锦的海棠被风摇得簌簌作响,华盈的身影穿过花枝越下墙垣,落英满身。
  林之凇目光停顿了一下,继续往前走。
  长街通明,华灯映月。
  从机关城分部出来时,街上的行人只增不减,花车游街、画舫观景、杂耍卖艺,处处热闹非凡,年轻的男女提着花灯说说笑笑走下熙来攘往的石拱桥,来到系满红绸的银杏树下,写下心愿。
  热闹非凡的景致却没能入得了林之凇的眼,他微垂着眼眸往回走,没有多少要为长街繁华而驻足的兴致。
  直到余光里出现了站在一家甜水铺外的华盈。
  她一只手提着锦鲤灯笼,小指上还勾了两张兔子面具,另一只手正接过店铺伙计递出来的糖炒栗子和紫苏饮,满眼亮晶晶的笑意。
  收获还挺多。
  苍云息顺着林之凇的目光看了过去,好一会才从甜水铺外挤挤攘攘的队伍里认出华盈,震撼的目光挪向林之凇,在他本人都没注意到的唇角浅笑上多停留了一会,突然想起他这段时日里古怪浮躁的脾气,恍然大悟。
  苍云息心情复杂地叹了声气,独自走了:“你走得跟老头一样慢,我先走一步,不等你了啊。”
  华盈恰好挤出人群,笑吟吟的目光与灯下的林之凇相撞,微微讶然之后,回头看了看甜水铺外依旧排成长龙的队伍,朝林之凇走过来,颇为不舍地叹声气:“最后一份紫苏饮就给你好了。”
  灯影千重,融融如海。
  华盈与林之凇沿河逆行于人群之中,身后是在秋日的第一天里相逢或分别的人群,水面上灿如繁星的浮灯带着无数炽热或隐秘的愿望流向远方,天上冰冷的星河也黯然失色。
  “你不去放一盏花灯?”林之凇问。
  华盈摇头,声音融在橘色的夜幕中,柔和却坚定:“会有耐心听我说愿望的人已经不在了,我这个人运气也不怎么好,放花灯的人这么多,上天瞧不见我。更何况,我想要的,会亲手去谋划,去抢夺,借一盏花灯来述说愿望,寄希望于上天,这是心事重重的普通人才会信的,我不当普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