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张谷望这些年同时在江家的追杀令和悬赏令上,这个人藏得深,躲得远,让江如晔直到近日才得到他最新的下落,直接派了一部去沧州捉人。
  没想到有人抢先一步,把张谷望送上门来了。
  江如晔边往千秋楼的方向走,边问:“什么人做的?是为了赏金?怎么没把张谷望带回来?”
  风禾喉咙上下动了动,看见那人的第一眼就有一种熟悉的感觉,既希望是她,又害怕是她。
  “那人蒙着面,看不出长什么模样,也不要赏金,她用了雷火阵把城门附近包围了,说这人是送给领主的大礼,要请领主亲自去收。”
  风禾回忆起张谷望身上备受凌虐的伤口,补充,“无论领主去不去,她恐怕都没有要让张谷望活下来的意思。”
  “狂妄。”江如晔脚步一转,要出浮雪之巅。
  华盈的声音出现在他身后:“父亲,我陪您一起去吧,应付猖狂无礼之辈,何需你亲自动手。”
  江如晔没让她退下,华盈就视作他答应了,噙着温柔的笑,跟着他同往琼英城城门。
  离城门尚有一段距离,江如晔就感受到一股灼热的气浪蛮横地冲撞在四面八方,附近几条街的百姓都不敢出门,只开了一条窗缝留意着那位神秘人的动静。
  目光所及之处,明亮的火光形成了一个包围圈,烈火焚烧一切攻击而来的灵力,让守城军都不得不退至包围圈外。
  火圈中心,张谷望被一道灵刃钉在城门上,被雷火灼烧过的皮肤焦黑翻卷,鲜血猩红,两种浓厚的色彩让人不忍直视。
  他因为太过痛苦而大口大口地喘息着,双手双腿都被人折断,却又死不了,被治愈术吊着一口气,像一张破烂的皮囊。
  站在下方的女子倚在城门口,手指百无聊赖地绕着垂落在身前的一缕长发,一张脸被黑色的兜帽和面纱围得严严实实,看不出神情,却能让人从她散漫的姿态中猜到她脸上的嚣张。
  “江领主这么快就来啦。”青凰身子离开城门,双手负在身后,轻盈地朝前走了几步,声音经过了刻意的伪装,让人听不出本来的音色,“听说张谷望涉及江家当年的一桩大案,我今日把人给你送上了门,不知能不能换来一个听审的机会。”
  江如晔一路上仔细打量着青凰的身形,脑海中能符合的倒是有那么几个,却都缺少动机。
  他微微压着眉,抬头扫了眼被折磨得半死不活的张谷望,断音术的力量卡在他的喉咙里,让他连一句求饶或救命都发不出来。
  “可以。张谷望背叛了北荒,理应让城里所有人看看叛徒是什么下场。”江如晔看回青凰身上,沉声问,“可你是以什么身份听审,他的仇家,还是北荒的朋友?”
  青凰笑中带着一种冷漠又傲慢的假意:“我是他爹。”
  她仰首看向张谷望,指尖动了动,撤去了断音术,张谷望卡在喉咙里的话顿时合着一口血喷了出来,咳着血反复大喊:“姑娘饶命!领主饶命!我知错了,我什么都招!”
  “没出息的东西。”江如晔抬头盯着他,厉声问,“太涟册在何处?”
  张谷望语速飞快:“太涟册上的禁印只认江家人的解印术,我根本也解不开,因此没法炼化太涟册。这些年我东躲西藏,又为了解开禁印而散尽钱财,最后连饭都吃不上,就把太涟册卖给了西边的赤莲门。”
  “三年前,赤莲门的门主夫人死了,那位夫人生前最喜欢独一无二又闪闪亮亮的东西,赤莲门就给她打造了一副星海棺,里面像星星一样的东西就是太涟册的粉末!”
  江家祖上传下的宝物之一,竟然就用来做了外人棺材上的点缀。
  江如晔气到最后,只发得出一声怒笑。
  半晌,他双眼微眯,杀意毕现:“当年琼英城中的十二道绝止令,青凰只有其中四道的通行令纹,剩下八道,是谁给你开的?”
  江雪野之死早已传遍街头巷尾,张谷望自然也知道,心里少了几分忌惮,咬咬牙,不管不顾地交代道:“是雪野公子!那十二道都是雪野公子送来的。”
  江如晔脸色没变,即便当年对那些疑团的猜测被张谷望一番话证实。
  华盈若有所思,缓缓开口道:“这么说来,荒风队前首领青凰是被冤枉的?”
  “是,是!凰大人根本不知此事,雪野公子当时误毁灵缘柱,让我顶了罪就赶紧滚,凰大人那时就不在琼英城。”张谷望说着,话音突然一顿,后知后觉地发现自己似乎坦诚过了头,也终于在惊骇间明白一件事。
  他被追杀的真正原因,不是他“毁”了灵缘柱而逃,而是他卷走了太涟册。
  江如晔冷冷地注视着张谷望。
  他当然知道青凰当时不在琼英城,她那时被他派出北荒之外,处理另一件事。
  可惜灵缘柱被毁得突然,令江家大怒,张谷望要么死,要么跑得越远越好,别被族里抓到问出什么关键。
  张谷望既然侥幸逃了,放走他的罪名也必须有人立刻顶上去,整个案子都该尽快有个定论。
  否则真要逐个环节细查,定然会牵扯到江璧月。
  江如晔把浮雪之巅男女老少一大帮子人的心思都看在眼里,知道这江璧月和江雪野两个年轻人一直不
  对付,即便未来家主之争尘埃落定,江雪野依旧对她缺少该有的敬畏。
  他可以为了北荒,为了顾全大局四个字听令于江璧月,但憋在心里的气从来没消停过。
  他不服她,这股气不知道会因为哪个时间哪个环节的分歧而汹涌爆发,让人做出失控的事情,哪怕是以死来分出个高低输赢。
  三根灵蕴柱,哪里是一个生界境的张谷望说误毁就有实力同时毁了的。
  华盈面露惋惜,对江如晔说:“父亲,听说青凰曾为北荒立下汗马功劳,声名显赫,一剑一阵令外人绝不敢闯琼英城,又是您曾经最信任认可的将士,她既然是被冤枉的,是否能为她洗刷冤屈,让她再回北荒效力,以昭父亲公正清明?”
  江如晔心里堵着一口气,总觉得华盈说话做事毫无分寸,果真是从小就没受过礼数教养的孽障,当众对他说出这种话,一点规矩都没有。
  他是北荒领主,就算当年亲自动手错杀了青凰,杀了也就杀了。
  现在可好,城里这么多双耳朵都在等着听他的回答呢。
  他说:“青凰既然是被冤枉的,北荒当然应该允许她回来,江家也不会让有功之臣蒙冤受屈。”
  青凰惊奇地哦了一声,摘下兜帽,拿开了面纱,露出攥在手里流光溢彩的留音石,轻轻抛了抛:“领主早说啊,我就不藏了。”
  江如晔眼瞳一震。
  他盯着青凰那张熟悉的面庞,心里生出一股怪异的感觉,他好像被耍弄了。
  他扭头看向华盈,眼神里突然生出一股凶厉:“你与青凰认识?”
  华盈迎着他逼仄的目光,在这种令人窒息的恐怖气息下,适时地露出一点惧色与谨慎,压低声音,语气放缓下来:“父亲,您知道我从小身子不好,在偏僻之地养了那么多年的病,出门见人的次数屈指可数,怎么可能有机会认识青凰?”
  也对,华盈怎么敢欺瞒他。江如晔凝视着她竭力遏止惧意的一双眼,方才被冲动激起的愤怒渐渐平复下去。
  青凰的声音也从雷火阵中传来,颇为无语:“领主,你那小女儿跟你长得像,我这些年躲避追杀时若是碰巧见到了她,一定拎着她来浮雪之巅找你问个公道。”
  “你口无遮拦没个避讳的模样是一点没改,这么不怕死,这些年躲什么躲。”
  江如晔平复呼吸,看向青凰说,“之前的案子既然是误判,今日我就替你翻案了,收拾收拾回荒风队,那首领的位置空悬至今,没个合适的人选,看来命中注定还是你的。”
  他颇有一番知错就改的谦逊与大度,对有实力之人礼待有加,令城中注视着这边动静的百姓交口称赞。
  青凰却想扭头翻个白眼。
  这话放在以前,能让她感激涕零,现在却跟放屁一样。
  荒风队一直没再定首领,是因为江如晔早就嫌她做事大胆,又有自己的主张,想将首领架空,让三部都直接听令于他就行。
  以前不是没有察觉,只是不信。
  她再回去,未免有些不识趣。
  “领主明察秋毫,这番恩情可让我现在就想搬出藏了好久的梨花白请你尝尝。不过我是一点也不想再回荒风队了,我这些年受了不少伤,身体不比以前好,管不了那么多人,也受不住你三天两头的急令,再误了大事,那才真该以死谢罪。”
  青凰说话向来直白,明艳又狡黠的眼波流转,落在华盈身上,“听说二小姐刚回北荒,不如请领主做个主,让二小姐收留收留我?”
  华盈眼睫上下动了动。
  这不是她与青凰计划好的事。
  “青凰姑娘愿意来我这,我自然求之不得,就是不知父亲肯不肯忍痛割爱。”华盈神色淡淡,没什么变化,只是扭头看向江如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