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那时盛会那个副本,原本就是它为筛选出最合适的人类准备的,是进行的第一次尝试。
  但在变故发生,存活的人类浸没了森林领主的影响后,它理所当然地认为,那些人已经被【摧毁】,成了无用之物,便没再关注。
  没想到此人非但没有毁坏,那种「天赋」还更加明显,更为浓郁。
  里世界的诡异是有缺陷的。
  因此它在晋升的最后一步止步不前,数次继续尝试都以失败告终。
  在里世界与人类世界接壤后它才发现,人类这种生物,和诡异时有相似却又完全不同,只要找到合适的容器,或许它就能将缺陷填补,从此变成另一种存在,一种不会再受到任何限制的存在。
  原来如此,那位森林领主先一步找到了适格之人。
  那这名人类,就甘愿作为一件工具被利用吗?
  它暂且将肢体收了回去。
  这似乎是一个友好的信号,它自身则更愿意将其解读为一种尊重。
  它无视了地面上的其他人类,自降临后第一次开口,用人类能听懂的语言,对适格之人说道:【你很有天赋。】
  【或许你并不知道,你的天赋代表着什么,森林的领主只是利用你,一但祂目的达成,你将毁去。】
  【何不来我这里,我能令你褪去肉身,飞升为另一种存在——】
  话未说完,它便自己停下了。
  此人神情平静,没有分毫波动,胸前挂着的银坠凌凌闪光。
  那枚吊坠,有非常、非常浓郁的领主气息。
  看到这里它便明白,此人大概是无法策反了。
  【……原来是祂身边一条好狗。】
  最终,它只是这么说道。
  从头至尾平静至极的黑发人类却第一次笑了起来。
  他的语气甚至称得上礼貌:
  “多谢夸奖。”
  【……】
  天穹上的巨大眼睛停顿了一瞬。
  到了它这种层级,情绪很难再出现什么变化,但此时竟出现了些微的不快。上次它感知到这种情绪,还是计划又一次被破坏的时候。
  下一秒,沉重而可怖的气息便骤然下压。
  这种压力在落下的过程便被鬼蜮消解吞没,那些密密麻麻的腕足实体,却同时直冲城市和城市中的人类而去。
  此地领主同样特殊,将祂吞噬便可以直接达到目的,至于人类,就杀干净吧。
  一时之间,两种截然不同,却同样可怖的力量瞬间冲击在一起,感知到威胁性气息的第七鬼蜮,在这种重压之下却不但没有有所消减,反而生长扩张得更快!
  见状,那只眼睛开始迫近,更多的血红管道从附着在眼球附近的状态开始下落,在鬼蜮上空不会被第一时间消解的地方结网,只是瞬息之间就笼罩了大半天空,阴影覆盖,从城市里抬头望去,只能看到密不透风的血红。
  就像一个碗倒扣在上空。
  但此时最忌讳的,就是“抬头看”这样的行动。
  普通玩家和谧林成员是不同的。
  他们直视这种存在的一部分,哪怕有鬼蜮隔断,也会瞬间给自己带来不可逆的损伤!
  位于鬼蜮中心的人类还好,处在边缘位置的普通玩家,在这种状态下,就会更容易主动踏出鬼蜮,被鬼蜮外虎视眈眈的鬼怪得手。
  楚苁蓉的神色也难看起来,因为她能隐约而直觉性地察觉到,「规则」甚至都在产生动摇,这代表着,敌人将更多的力量转移到了这里,就连规则也要压不住它了——它开始动真格了。
  谧林的祭司却在这种时候,回到了总部之中。
  他看向那幅仍悬挂于此的画。
  「绘成灵肉之身」。
  哪怕这已经是不知第几次看到这幅画,那种漩涡般的吸引力,也没有分毫减弱,甚至灵感越高,这种吸引就越深厚,正如此刻。
  他上前取下画框,拆下「名画家的塑封膜」,画布便像柔软的绸缎,落进他的怀中。
  它悄无声息间伸展延长,像是某种绸带、白绫、镣铐,缠上黑发人类的双眼、脖颈、手腕与长刀。
  不可估量的污染一瞬蔓延。
  而那些网状的肢体和天穹上的眼睛,却同一时间,转向了这里!
  它们不受控制地躁动起来,几乎本能地投去关注,然而越被注意,这份吸引力便越发难以抗拒,就像在盛会时目睹了那位真容的人类一样,就连意志也被强行转移!
  这完全相当于一种强控手段了,血红的管道停止了铺陈,没有丝毫迟疑地,全部朝着地上提刀的人类冲了过去!
  在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可估量的损耗之下,他握刀的手仍未有分毫颤动,那伸展缠绕后仍多余的悬于空中的画布,却像是成为了意志的拓展,如臂使指的利刃,强行将人类之躯升格!
  从开始到现在,在接二连三的、一个接一个冒出的阻碍下,居高临下对待此次行动的它的情绪里,终于出现了一丝微妙的不安。
  这些人类玩家,哪怕是超越了人类极限,也不可能对它造成影响,可此人不计代价地强行短暂升格,又被第七座鬼蜮庇护,一时之间,他的周围不断被包围又不断清空,强行拉稳仇恨的同时,它竟然拿此人没有任何办法!
  原本趁祂醒来前以最快速度占领此地的计划被不断打乱,到现在为止,行动时间已经比它预想中延长了数倍,所造成的损耗更是不可估量。
  这座鬼蜮又格外特殊,再这样下去,它所损耗的超过它所毁去的,它的敌人反而会越来越强!
  必须先将此人扼杀!
  那张画布哪怕对它本体来说也极具吸引力,但它多少能过滤这份影响,因此那些分出去的肉。身虽无法完全控制,却可以只操纵一小部分,强行使其脱离这种状态——
  转而冲向远处一座破旧孤儿院里,躲在教室中的人类幼童。
  那间教室里足足有十多个年龄不一的孩子,其中几人身上还有肉眼可见的缺陷,被唯一的大人伸出手臂揽在怀中,哪怕是在极度的恐惧之下,也听老师的话捂住嘴安静下来,等到的却是直冲而来的血红肢体。
  ……
  在巨大的绝望下,不需要刻意缄默,人也很难再发出声音了。
  但杀死他们,并不是它的目的。
  果不其然,哪怕被遮挡住双眼,被层层围攻,被强行升格与消解,人类也察觉到了它的行动。
  它所要的,就是他察觉。
  因为他原本完美的,防护与反击的节奏,终于因此出现了漏洞——
  因从对这些无用之人毁灭性的打击中,保下他们。
  “……”
  “……”
  在短暂的、死一般的静默里,在鲜红色血珠,滴落在地上的细响里。
  乖巧保持着安静的孩子们,终于发出了一声凄厉的哭嚎。
  其中几人竟然是无法开口说话的,他们蹒跚
  地扑过去,淌过溪流般的鲜血,“啊-”、“啊-”地上前,试图把那些密密麻麻穿透青年的“箭矢”,从他身上拿去。
  那个唯一的大人拦住了他们,他伸手去捂他们的眼睛,强忍住眼泪带他们向后退去。
  那些锋利的血管也并不在乎这些人,会带来威胁的影响已逐渐消解。可怖的引力在减弱。它们将这里层层包裹,要撕咬吞食一切可吞食的能量。
  包括那枚银色的坠牌。
  在它毫不犹豫地要将此人彻底解决,以绝后患时——
  那缕银白色的、发丝一般的穿过坠牌的绳子,断开了。
  奇异的是,它分出去的触肢,竟然没有来得及接住这枚牌子。
  突然之间,一种窜升的不安感,猛然将它击中!
  就在这枚吊坠接触到地面的瞬间——
  大地颤动起来。
  就像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地震,一道道裂隙在地上毫无预兆地张开,无尽的密密麻麻的藤蔓,从其中瘟疫一般地攀升蔓延开来!
  它们疯狂地生长,远比鬼蜮出现时更甚,只是瞬息之间便吞没了降临在此的外敌的身躯,将竖起长刀支撑身体的人类层层围起!
  这一次,它也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
  再次横生的变故,让某种愈演愈烈的不安,更加严重。
  可这道连它也能听到的,细微的裂隙声,又是从何而来……?
  “嗡——”
  “嗡——”
  “嗡——”
  一道道无形的震荡,从第七鬼蜮的中心向外蔓延,每震荡一次,这座鬼蜮的气息便上升一次,直到与它完全平齐,直到——
  将它也彻底压了下去!
  它猛地意识到什么,就像此前许多同类一样,铺开的力量迅速回撤,却在一瞬之间被蚕食大半,损耗直接达到了无可估量的层级!
  ——这一切的一切,只昭示了一件事。
  一双纤长的、尖锐的、骨白色的双手,撕开一道无声的裂隙,分开被血红色肢体牢牢占据的天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