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司鸿蔓摇头:“没有。”
  于是,桌上多添了一副碗筷。
  司鸿蔓乖乖坐下,早膳没什么花样,简单的白粥小菜。
  她舀了一勺放进嘴里,米面的香甜在口中漫开,咽下去后,仿佛整个人都被暖了一遍,胃里热烘烘的,原本因为没睡好还隐隐作痛的额角,这会儿也不怎么疼了。
  她看了眼对面的人,心想,前几日,她和谢惟渊还像两个死敌,现在居然能坐在一起用膳,果真是稀奇。
  谢家百年大族,教养出来的子弟连吃饭的姿势都十分好看,堪称赏心悦目。
  司鸿蔓看一眼舀一勺,拿谢惟渊那张清俊的脸下饭,果然更香了几分,实在对得起秀色可餐这个词。
  如此明晃晃的视线,想忽视都难,谢惟渊眉心蹙起,用膳的速度加快了不少。
  早饭吃完,司鸿蔓身上暖洋洋的,透着一股子生气,肉眼可见的精神起来。
  她喝了口茶,想起来正事,忙把怀里的折子取出来,朝谢惟渊递过去,没话找话道:“我昨晚没睡好,做了半宿的噩梦。”
  谢惟渊翻开折子,修长的手指搭在纸面上,让她突然产生了一种错觉——这不是封普通的请柬,而是道定人生死的密折。
  翻云覆雨,游刃有余,皆只在抬手之间。
  “郡主梦到了什么?”
  司鸿蔓正看得出神,听他这么问,张口就来:“我昨晚梦到暖阁失火,我被困在里屋,逃不出来,这个时候突然下起了大雨,把火浇灭了,我正要跑出来,结果被一段烧焦的横梁砸到了脑袋……”
  她说了一会儿,口干舌燥,正绞尽脑汁想着怎么把故事往谢惟渊身上编。
  就听对方道:“郡主吉人自有天相。”
  司鸿蔓点头,深以为然,于是接着道:“我梦见你来救我,但是找了好久也没找到,正要大哭一场的时候,发现我已经被救出去了。”
  说完,有些期待的朝谢惟渊看去,心想,对方要是不反对的话,以后遇上危险也一定会救她的。
  谢惟渊脸色僵了下,“……郡主梦见的人,大抵不是我。”
  司鸿蔓讪讪一笑,这个故事讲得不好,她忘了,反派是不会哭的,有损形象,干脆生硬的换了话题,“对了,宣平侯府的宴会你要去吗?”
  问完后,司鸿蔓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对方,不准备放过任何一个表情,可惜等了好一阵,什么都没看出来。
  谢惟渊面色如常的把请帖合上,搁在桌沿处,一只手搭在上面,轻轻摩挲了几下,转而抬头,对上她的视线,问道:“郡主想要我去?”
  “呃……”司鸿蔓张了张口,她没料到谢惟渊会把问题抛回来,正纠结着要怎么说。
  对方又道:“我是罪臣之后。”
  “郡主带我去,不觉得丢脸吗?”
  第9章
  谢惟渊语气极淡,像是在说一个陌生人的事。
  司鸿蔓看着对方,不知怎么,心口漫出一丝酸涩,在对方近乎冷淡无情的声线下,品出了几分仓惶之意,她眼尾垂着,菱唇半抿,看上去有点儿难过。
  谢惟渊脸上并没有多余的表情,心中古井无波,甚至觉得可笑,他都没有难过,她又在难过什么,对方垂着的眼帘让他觉得莫名的烦躁。
  这是做戏上瘾了?连同情谢家的戏码都要装一装?
  谢惟渊眉角一压,冷冷道:“郡主是在可怜我?”
  司鸿蔓摇头,她这个炮灰有什么资格好可怜反派的,对方翻云覆雨搅动朝堂的时候,她已经领便当了,刚刚只是一点儿兔死狐悲物伤其类的感慨。
  她眨动着眼睛,把刚刚起来的情绪摁下去,挑了个不怎么激烈的用词,小声道:“只是觉得可惜。”
  谢惟渊喉间的凸起慢慢动了下:“可惜?”
  “嗯……”司鸿蔓点头,一抬头,对上谢惟渊的视线,愣住了,对方眼中像是掺进了一片冰原,又被一点点敲裂,碎成了尖锐的冰渣,看过来时,刺得人生疼。
  “我……”她一惊,心尖缩了缩,刚要说些什么,就被打断了。
  “郡主这是在演给谁看?”
  谢惟渊心口烦躁,莫名腾起一股怒意,突然不想再和司鸿蔓周旋,更不想看对方一次又一次无聊的试探。
  谁都在怀疑他手上另有底牌,事实上也确实如此,司鸿蔓这几日态度突然转变,屡次三番示好,全因背后有人指使罢了。
  一开始便心知肚明的事,他也不动声色的配合了,但今天司鸿蔓大清早的出现,自然的和他坐在一起用早膳,语气娴熟的说着昨晚梦到了他,让他莫名不想再演下去。
  他长眉半折,见她表情错愕,眉头越皱越紧,话锋带刺:“郡主真是好演技,这幅无辜可怜的样子装出来一点都不似作假,只是,”
  谢惟渊顿了顿,声音更加冰冷,带着锐意:“与其连日示好试探,郡主有什么目的不妨直说。”
  司鸿蔓被吓了一跳,不知道他怎么突然就生起气来。
  正不知所措,就听对方夹枪带棒的说了几句话,原本茫然错愕的表情一瞬间变得羞恼愤怒,她又难过又委屈,气得脸颊泛红,猛地站起来,想要拍桌子离开。
  但是站起来的一瞬间,司鸿蔓福至心灵,突然想到这是个好机会,正好可以解释为什么她前后变化那么大,于是只拍了拍桌子,又坐了下来。
  她杏眼圆瞪,对谢惟渊大声道:“你又怎么知道我之前就不是演的了?”
  书中,谢家出事之后,同样的世家大族为了自保,纷纷落井下石,有姻亲关系的,更是各个离得远远的,忙不迭失的划清关系,恨不得半点边都不要沾上,可谓众叛亲离。
  但即便如此,谢家几代积攒下来的功勋依旧太盛,皇上为了堵住天下人的嘴,也为了彰显自己的仁慈,特别留了谢惟渊一命,却又不愿意让谢惟渊活得太轻松。
  正好这个时候,原主开口要人,谁都知道谢惟渊落过明玉郡主的面子,到了明玉郡主的手里,定是要被那些见不得人的手段整治折磨。
  皇上焉能不知?
  皇上非但没有回绝,反而笑着一口应下,让人废了谢惟渊的根骨,然后就将人扔进了郡主府,不闻不问,再没关照过一句。
  谢惟渊在郡主府过得越惨,就越合皇上的意。
  要是出了差错,谢惟渊扛不住折磨,死了,那也是死在明玉郡主的手里,正好可以定一个残害忠良后人的罪名,以司鸿长印疼女儿的性子,皇上就相当于拿捏住了整个司鸿家。
  所以,把谢惟渊扔给她,皇上稳赚不亏,只是皇上恐怕也没料到,就是因为放了一线生机,最后差点连江山都被对方夺去。
  想到这,司鸿蔓理直气壮的质问:“你来郡主府这么久,我可对你真的用过私刑?”
  原主的计划里是有这一项的,只是还没来得及实施,但是她穿过来了,她说没有就是没有,计划里的算什么。
  她扒拉着手指,一件件给谢惟渊算账,“你打碎的那套瓷器是御赐的,我不过是罚你跪了一夜,日后就算皇上问起来,也不好再追究什么。”
  “美人恩也不过是故意说来吓一吓你的,你三年前当众落了本郡主的面子,还不许本郡主讨回来么!”
  “你想想看,除了刚来郡主府的那几天,之后我什么时候找过你的麻烦?”
  “你凶我,误会我,还弄伤了我,这些事本郡主哪一样同你计较了?”
  “现在谁都知道你在郡主府受苦,连大哥都教训我,让我不要行事太过!
  她越说越激动,一会儿用我,一会儿自称本郡主,连眉梢都皱了起来,像是受了莫大的冤屈,小脸上全是被亲近之人冤枉后的愤懑。
  谢惟渊被她这一段话震在了原地,表情错愕,脸上是真实的困惑。
  “……郡主为什么要这么做?”
  “不要你管!”
  她站起来,一把抽过请柬,在对方还要继续问之前,光速转移了话题,凶巴巴的问道:“你还要不要去?”
  她现在不过是借着一点信息差勉强说通,谢惟渊要是再细问下去,她就答不上来了。
  司鸿蔓抹了抹脸上不存在的水痕,一双眼睛清凌凌的看着对方,菱唇微微翘着,倔强的抬着下巴。
  自以为气势逼人,却半点威慑力都没有。
  像是只心高气傲的白毛兔子,张牙舞爪的挥着爪子,实则色厉内荏,虚张声势。
  她偷偷观察谢惟渊的脸色,见他微微出神,似乎被震撼到了,身上那股不悦又骇人的气势也收了起来,心里顿时放松了下来,不过小脸依旧紧绷着,不高兴的催促道:“你去不去?再不说我就走了!”
  谢惟渊的视线落在自己的手上,刚才对方抽走请柬时,动作飞快,却特意往下压了压,小心的让棱角避开了他的掌心。
  他抬眼,道:“我陪郡主。”
  司鸿蔓气呼呼的走了,心里暗骂谢惟渊狡猾,到最后也没说去还是不去,还不是要她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