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等一等。你看看,现在房间里有几个人。”
  边明奇怪他为何这样问,但还是站起身,目光炯炯地在房中梭巡了一遍。
  “危先生。房间里就我们两个。”
  “边明,今天晚上喝的酒你都检查过,对不对。”
  “是的。和我的手一样干净。放心。”
  他一边回答,一边去翻危从安的眼皮;没有一秒钟,危从安闷哼了一声,翻身捂住左眼。
  “……危先生,你忍一忍。”
  忍一忍的结果是危从安又吃痛地大叫一声。
  这次痛得声音都变了:“边明,你是要戳瞎我吗。”
  “怎么了。”贺美娜闻声赶来,怀里还抱着一个玻璃长颈樽和一个眼镜盒,“我在厨房都听见他的叫声了。”
  边明站起来,一副束手束脚的模样。
  “……贺小姐。我做不来。”
  她的表情明明白白地写着——还有边明你做不来的事情?
  “我的手指有老茧。”
  她将手里的东西放在床头柜上:“你去照顾具宁,我来。”
  “好的。”
  贺美娜去洗了个手过来,轻柔地说:“来,我看一下。”
  危从安眼睛仍有点疼,不能视物,有点分不清这轻轻搭在他眼皮上的手指属于真人还是幻象。
  你已经如愿以偿了,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还是说,这一切都是戚具宁安排来试探他?
  他一时恼怒起来,不知是为了猜不透戚具宁的想法,还是为了自己内心那点肮脏的心思,一把将她推开。
  “别碰我。”
  “戚具宁,你又搞什么鬼。”他将脸埋在手肘内,模糊不清地拒绝,“不要这样。这样不对。”
  他喃喃地说:“她选择了你,就是你的了。”
  我只是想一想。也不行吗。
  被推倒在地的贺美娜一怔。危从安的话让她想起了戚具迩提过的那个名字。
  是尚诗韵吗?喝醉了想起被好友撬走的未婚妻?
  她一直知道戚具宁在男女关系上非常随便,那些桃色新闻并不是说说而已。不过他好像并不在乎别人的观感,一直都是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有什么后果也都自己承担下来。
  他既然能够逻辑自洽,她既然喜欢他,和他在一起,对于包容他有别于常人的那套道德标准是有一定心理建设的。
  可是刚才戚具宁的醉话已经让她有些难受,现在又看到危从安这样伤心,她心里一时五味杂陈起来。
  为什么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要算计,都要伤害。
  窗帘后的贺美娜裹在床单里,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她知道他说的是尚诗韵,他心里没有放下那个被戚具宁引诱了的未婚妻。而且还就那么巧,第二天尚诗韵出现了,和他们两个毫无芥蒂地谈天说地,甚至咯咯笑得连在房间里的她都听得见。
  她不得不承认,自己是借着这件事情,希望戚具宁做出一些改变;但他非常强硬,并且对她的“多事”表现出了极大的抗拒。
  于是两人吵了有史以来最激烈的一场架;吵到她都怀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错了。
  好笑的是,酒醒后的危从安也不觉得这是一件多么大不了的事情。
  所以只有她一个人在格格不入吗。
  她从来没想过能在现实生活中和戚具宁天荒地老。但那是她第一次意识到,他们可能连这两年都挺不过去。
  “危从安,危从安。”她拍拍他的肩膀,“我是贺美娜。我帮你取一下隐形眼镜好吗。”
  他没有说话,只是使劲儿地揉着眼睛。
  “别揉了。你眼球都充血了。再这样下去角膜会受伤。”
  她将他的手拿开,可是他的劲儿很大,很轻易地就挣脱了,然后又去揉眼睛。
  “你再这样,我就要把你的手绑起来了。”
  她没办法,四周望了一下,没见到什么趁手的东西,只能把他的领带拉下来,缠住手腕,另一端攥在自己手里,免得他再揉眼睛。
  “别乱动。一会儿就好。”
  他笑了一下,充满了血丝的眼睛定定地看着她的动作,意外地没有反抗,只是说:“你真是——一点没变。”
  不知道他想到了和尚诗韵的什么往事。她没多想,翻开他的眼睑:“眼球转一下,让我看看在哪里。”
  她看到他的隐形眼镜已经翻到眼睑上方了,试着用指腹移了移,他立刻皱起眉头,将脸转到一边去。
  “这么轻轻地碰也疼吗?我知道了。你等一下。不要乱揉眼睛。”
  她起身,跪久了的双膝有点僵,摇晃着差点磕到床沿;危从安虽然看不见,还是下意识地伸了手想去帮忙。
  “怎么了。”他紧张地问。
  “没事。”她勉力地站稳了,快步离开房间。
  危从安坐在地上,闭着眼睛,摸索着想把手腕上的结打开。
  “不要揉眼睛。”
  一把轻柔的女声在耳边响起,安抚地按了按他的手,又伸上来,拨开他左眼的眼皮:“眼睛朝下看——好,然后朝前看。”
  一只手指按在他的眼球上,将镜片移到了瞳仁中央,整个过程很快很顺利,他什么感觉都没有,一点都不疼。
  他突然伸出一只手臂揽住了她的腰肢。
  果然是他想象出来的贺美娜。她掩在睡裙底下的腰正和他想象中一样纤弱,一样柔软,分毫不差。
  她专心帮他移动右眼的镜片。
  “危从安。手拿开。”
  他没有拿开,反而收紧了一些。他反正已经想象了一个她出来,不妨再卑劣一点,无耻一点。
  “真人不行。你是我想象出来的,也不行?”
  “我不是你想象出来的。我也不是尚诗韵。你弄错了——算了。我知道你现在看不见。”
  刚才那么拧他的脸他都不疼。这就是命运给的提示——只有梦里的她能帮他移动镜片而不会令他难受。
  她记得当时她去拿棉签,取温水,回来后危从安的镜片就回到了原位。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
  好像除了这样,没有别的解释。
  大功告成。她将他揽在她腰间的手使劲掰开:“好了。马上我……她会用棉签帮你取出来。不要再揉眼睛了。”
  她站起来之前,顺手替他擦掉了眼皮和睫毛上因疼痛溢出来的眼泪。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这样一而再,再而三,在梦里和他见面,而且一次比一次纠缠。
  她真的很想冲进隔壁房间,看一看具宁,告诉他,她爱的是他,从来都是他。现实里是这样,梦里也是这样。
  但是她又真的好害怕——贺美娜看不见她,边明看不见她,如果具宁也看不见,那意味着什么?
  是因为她在自由之路上动摇了一下,所以就要接二连三地受到惩罚,去面对心底那个连她自己都觉得轻佻又三心二意的贺美娜么。
  还是躲在窗帘后面,等梦走到尽头吧。
  “贺美娜。”
  她停下回到窗帘后面的脚步,震惊地看着他。
  “我裸眼1.0的视力。我很清楚,看见的是谁。”他抬起头来定定地望着自己幻想出来的她,“我也很清楚,自己想的是谁。”
  他想的是……她?
  她的心不受控制地砰砰直跳起来,越来越激烈;她甚至觉得这颗心是不是有了自主意识,非要蹦出胸口,掉在地板上,再一路骨碌骨碌地滚向他才能安静下来。
  “贺美娜。你做得对。不能因为吃了几颗糖就被我骗着开了门。还有——”他半垂了眼帘,掩住发红的眼睛,像坦白又像告解,“我并没有替你对戚具宁说过生日快乐。”
  “我骗了你。”
  他低下头去,双拳紧握,像个做错却不愿认错的孩子。
  “我想了很久。还是做不到。”
  “用棉签试一下吧。”
  贺美娜拿着一杯温水和一支棉签进来了。
  “你又揉眼睛啦?”不过这次正好把隐形眼镜给移动到了瞳仁中央,她将蘸着温水的棉签折成v字形,借着一点表面张力,轻轻吸在隐形眼镜上,朝中间一挤,薄薄的镜片就折起来了。
  另一只镜片她也如法炮制。
  “好了。搞定。”
  她还拿来了没开封的滴眼液:“给你滴点眼药水,舒缓一下。你眼睛度数很深吗。”
  危从安没有回答,只是把被缚着的手伸到她面前。贺美娜给他解开,然后就出去了,没忘记替他关上门。
  “早点休息。”
  他关了灯,本来想脱了衣服睡觉,想了一想,又背对着窗帘后面的她扣上扣子:“你上来睡。我睡地上。”
  即使是幻想出来的,他也不想委屈了她。
  “不用了。一会儿戚具宁就会过来,非要和你一起睡。你要睡地上,他不也得睡地上吗。”
  他苦笑了一声。
  “我真不知道自己是醉了还是在做梦。反正——”反正什么,他也说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