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墓园内最醒目的当属富兰克林家族的方尖碑。
  “本杰明·富兰克林埋在这里?”
  “不,他葬在费城。这里埋葬着独立宣言的三名签署人,萨缪尔·亚当斯,约翰·汉考克,罗伯特·潘恩。以及波士顿大屠杀的五名遇难者。”
  见她对历史人物兴趣缺缺,他领她来到一块上圆下方的墓碑前:“也许你会对这个感兴趣。”
  墓碑上刻着生一对翅膀的骷髅头,下方的墓志铭写着“here...mary goose...”
  “这是鹅妈妈的墓?《鹅妈妈童谣》的鹅妈妈?”
  危从安点头:“对。”
  “不可能。那是传说。”
  贺美娜拔腿就走;危从安在后面扬声道:“贺美娜,你是对我翻白眼了吗。”
  “没有。”
  “撒谎。”
  两人一前一后走出墓园。贺美娜快速拿出手机搜索,才知道这不过是众多鹅妈妈墓中的一处,聊作旅游的噱头而已。
  “你邮箱多少?”从后面赶上来的危从安问她。
  “嗯?”
  “我把照片发给你。”危从安晃了晃自己的手机,“就是要抓拍才自然好看。”
  他居然拍下了她从墓园落荒而逃的模样。一团模糊的背影,配上旁边纷纷侧目的路人更是有趣。
  贺美娜笑了起来。
  “加schat好了,方便一些。”
  危从安看了她一眼。
  “ok。”
  “我不是胆子小。我读的第一本英文童谣就是《鹅妈妈童谣》。爸妈出国旅游带回来的一本黑色小册子。我看了一小半,吓得足足有一年多睡不好觉。”
  “那时你多大?”
  “小学二年级。”
  危从安笑:“为什么你爸妈给女儿买这种书作为启蒙读物。”
  “他们不懂外文,只是觉得这是一本著名童谣,有助于我的学习。后来我知道了《鹅妈妈童谣》有很多版本,他们只是不小心买到了最暗黑的版本,但是——”
  “对你幼小心灵已经造成了伤害。”
  “难道你没有什么小时候的噩梦?”贺美娜道,“想起来就会不寒而栗,希望永远不会再发生。一本书,一部电视剧,一个地点……”
  “当然有。”
  “是什么?”
  “医院。”
  危从安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就自然而然地说出口了。
  拜《写给宝贝的十封信》这本书所赐,整个格陵没有人不知道他的童年,这使得危从安时常有赤身裸体穿越闹市的错觉;为了给自己保留一点隐私,他已经习惯了将相关思绪深深埋藏。
  “我把照片发给你。”他加上了她的schat,将刚拍的照片发给她。
  贺美娜一边看着照片一边向前走去。
  后面的危从安突然接到了她发来的三条留言。
  “对不起。不该问你这个问题。”
  “你不是问我谁帮我实现生日愿望吗。我去年的,今年的,明年的生日愿望都是三年内找到靶向tnbc的小分子药物,将五年生存率提高到50%。”
  “有很多很多科学家会帮我实现这个愿望。到时候你和具宁,还有很多很多人就都不用怕医院了。”
  危从安的视线从手机上移开,落到正在不疾不徐往前走的女孩子身上。
  瘦削的双肩,挺直的背脊,她伸手将发丝挽到耳后,又将左手举过头顶,做了个胜利的手势。
  午后的阳光将她的轮廓镀上一层温暖的颜色。
  第41章 蝴蝶的明天 01
  两人一前一后沿着红线继续往前走,到了素以精妙的科林斯柱式和壮美的管风琴闻名的国王礼拜堂。这次两人不约而同地绕过了礼拜堂的墓园,直接来到了本杰明·富兰克林的雕像前,瞻仰这位被印在百元美钞上的传奇人物。
  贺美娜拿出钱包翻了翻,只有二十面额的钞票。
  “你找这个?”旁边递过来一张百元大钞。贺美娜抬头,危从安正将皮夹收起来,“很多人手持一百美元在这里拍照。”
  贺美娜叹道:“你都这样说了,我是拍好呢,还是不拍好呢。”
  危从安笑着拿出手机:“拍吧拍吧。不做点大众又乏味的事情,怎么算得上是一个合格的游客。”
  雕像后面是波士顿拉丁学校旧址,同时也是美国最古老的公立学校,1635年动工,1645年建成。
  “很长一段时间内,教育是富人的专利。这是第一所为男生提供免费教育的公立学校。本杰明·富兰克林也曾在此求学。”
  “那女孩子呢。”
  “第一位女生是在十九世纪入学。1972年开设第一个男女同校班。其他关于女学生的资料很少。”
  “那并不是很久以前。这对想学习的女孩子来说太不公平。”
  “是的。幸好你并不出生在那个年代——”
  “我会女扮男装去上学的。”
  危从安大笑:“我相信你会这样做。”
  继续走下去是老街角书店,只不过现在改成了咖啡店。危从安替贺美娜点了咖啡与点心:“你在这里休息一会儿,我马上回来。”
  他闪身钻入老街角书店斜对面的一条小巷;约十五分钟后贺美娜接到危从安发来的照片,是从店外拍的——她单手支腮,双眼放空,神游天外。
  她坐直身体,抬头看见危从安站在橱窗外一手插在裤袋里,一手对她摇摇手机。
  他进来后贺美娜发现他的衣服上有猫毛:“你是——抽空去撸了个猫吗?”
  危从安笑而不答,拍拍身上的猫毛。
  “猫在哪里?”
  “保密。你喜欢猫?”
  “一般般吧。”贺美娜道,“对了,丛老师是历史专业,她有没有来过这里?”
  “她去年来这边开会,我带她走完了全程。”
  “好厉害。”
  危从安点头:“确实。和我一起走完这条路的人,一只手就数的过来。和我一起爬上邦克山纪念碑的只有她和具宁。”
  “这么夸张。”
  “我说过。每一个来波士顿的游客都想走自由之路。每一个走了自由之路的游客都觉得很无聊。”
  “自由怎么会无聊呢。我今天也会爬上纪念碑的。”
  危从安挑了挑眉,突然笑了一下。
  “你笑什么?”
  危从安抿一抿嘴。
  “我笑你要一直说服自己才能走下去。其实自由之路不一定要走完,就像长城也不一定要登顶,何必给自己制定那么多条条框框。如果只是为了证明自己也能做得到,其实挺幼稚。”
  贺美娜张了张嘴,也笑了一下。
  “你又笑什么。”
  “我还以为和你熟了之后,你说话就会客气一点呢。”她说,“虽然我不赞同你的说法,还是谢谢你提供了另外一个看问题的角度。”
  她将装着马卡龙的碟子推到他面前:“你也尝一个。”
  危从安笑着拈起那块硬币大小的点心,放入口中。
  “你不觉得太甜?”
  他抿着嘴,点一点头。确实除了甜,什么味道都没有。
  贺美娜扯了两张纸巾递给他。他拢手成拳,抵在唇前,咳嗽了一声。
  “已经咽下去了。”
  两人都笑了起来。
  危从安从外套里拿出一个300cc的保温杯,拧开盖子,喝了一口:“好。吃都吃了——不,来都来了。我们开开心心地走完它。”
  贺美娜刚才就想问了:“你这个杯子里的水喝不完的吗。”
  “怎么可能。我去接点水。”他笑着起身,“等我一下。”
  接下来是老南聚会所,波士顿倾茶事件的组织地点。然后是老议会大厦,波士顿屠杀遗址,危从安对每一处的历史典故都能信手拈来,令这一路意趣大大增加;而且每到一处,他都会在标志建筑前帮贺美娜拍下自然而美好的单人照。
  虽然有些言语上的分歧,两人却并没有因此生出嫌隙,更没有非要分出个对错。
  能毫无负担地表明彼此的立场,并加以理解和尊重,这是很可贵的相处模式。
  到了法尼尔厅,危从安问贺美娜要不要买点什么:“这里有自由之路的纪念品,可以买回去送人。”
  贺美娜站在一家卖小饰品的商铺前,拿起一对耳环,发现上面标着“made in china”,便递给危从安看;而后者也正将手上一个钥匙扣递过来——标签上也写着中国制造。
  两人相视而笑。贺美娜继续看了几样纪念品,都是来自中国:“在这里买我们制造的东西回去送人,感觉有点傻。要不给你买个什么?谢谢你今天带我走自由之路。”
  她拿起一顶棒球帽:“试试?”
  “买给我就不傻吗?”危从安笑着摆手,“不用。导游费我会找具宁结算。”
  所以这一条自由之路上,她是随和又不改原则的游客,而他是温柔又不失个性的导游。连危从安都没有注意到自己唇角始终是上扬的——和戚具宁的女友走这一条已经走过二十多遍的自由之路,他比过去一年都笑得更多更舒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