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男人微微退后一些,阳光从后面的窗户投射进来,在男人身后散发着炫目的光晕,显得格外耀眼。他看着闻笛,缓缓露出一个笑容:“新婚快乐。”
  闻笛看着他,胸膛轰鸣着,甚至盖过了飞机引擎和峡谷风声的呼啸。异国、酒吧、抢劫、赌场、结婚,今天发生了这么多意外,这么多疯狂,但都比不上这一刻。这一个微笑。
  肾上腺素和荷尔蒙快把他淹没了,神智像脱缰的野马一样肆意奔逃,他急切需要什么让自己平静下来。他太兴奋了,甚至有种跳进峡谷万丈深渊的冲动。也许极度的快乐也带着坠落的失重感。
  证婚人拿出座椅下面准备好的香槟和杯子,递给他们。闻笛一把接过来,直接喝到见底。
  对,这就是他需要的,酒精。
  男人本想和他干杯,拿着杯子的手顿在半空。闻笛发现后,又倒了一杯,凑过去,杯沿倾斜着轻轻一碰。清脆的咣啷声淹没在峡谷的风声里。
  “喝慢点,”男人说,“要是在直升机上吐了……”
  在最后一个字出口前,闻笛再度一饮而尽。男人想把香槟拿过来,闻笛耍赖似的抱在怀里:“别管我。”
  男人犹豫了片刻,收回了手。
  直升机开始折返,把科罗拉多河的水流抛至后方。男人看着他说:“不吼两句吗?”
  闻笛挑起眉。
  “这么适合大喊大叫的地方,”男人指着下方的峡谷,“不再骂几句?”
  闻笛低头,波光粼粼的水面蜿蜒而去。“不了,”他放弃酒杯,对着瓶子灌了一大口,“我现在很快乐。”
  酒精没有带来预想中的麻痹作用,只是让脱轨的神智换了一种疯狂——奔腾的血液逐渐平息,心跳也慢慢恢复,但这短暂的安宁就像暴风雨前夕的海面,深处暗流涌动,时机一到就会掀起滔天巨浪。
  直升机回到了酒店楼顶,闻笛按住被风吹乱的头发,看着男人,那股风暴蛰伏的感觉更加强烈了。
  男人深深地看着他,开口问:“consummate our marriage?”
  男人手里夹着两张钞票,刚刚够打车的费用。闻笛把钞票从他手中抽出来:“当然。”
  他们在主街上拦住一辆出租车,报了酒店的名字。
  两人并排坐在后座,中间隔着不多不少的空隙。闻笛的手放在大腿旁,小拇指刚好贴在对方的手背上。这一点触碰像是电极片,让那一小块皮肤不断地战栗着。他感觉自己要烧起来了。
  他没有回头看男人的表情,眼睛死死地盯着窗外,车子转过某个街道,他忽然抓住男人的手。
  “停下。”他对司机说。
  原来他住的地方在去往男人酒店的途中。近这么多,幸好,再多等一会儿,他就要喘不过气了。
  男人没有问任何问题,只是打开车门,跟着他下车,一路上紧紧攥着他的手。
  电梯慢的吓人,好像要用一万年才能到达五楼,闻笛差点以为自己要在等待途中死去了。
  他们跌跌撞撞地进了房门。他插上房卡,转身搂住男人,对方顺势上前两步,把他按在墙上,开始吻他。他把手伸进男人的衬衣下摆,往上卷起来,露出紧实的肌肉线条。
  衣服推到肩膀时,他们短暂地分开一瞬,男人的气息打在他前额:“喝了这么多,还硬的起来吗?”
  他的手指停在男人的胸肌上,大概是体脂率很低,肌肉摸上去紧实又有弹性。伴随着呼吸,肌肉缓慢地收缩,起伏。贴在上面,能感受到后面蕴藏的力量。
  手指掠过胸肌,抱住男人的腰:“看着这些,我随时都能硬。”
  虽然是正午,落地窗的帘子紧紧合着,房间还是昏暗一片,只能看到家具隐隐的轮廓。“去床上。”
  闻笛甩掉上衣,拽着男人,倒退着走进左边的房间:“这是我同学订的套房,有两个卧室。”
  男人朝另一间房望去,很快被他用手掰了回来,嘴唇凑上去。“没人,估计还在跟北欧男人床上交流呢。”
  男人低下头吻他,砰一声关上了卧室门。
  之后的记忆混沌中夹杂着疯狂,依稀只记得撕开的锡纸包,钝痛,猛烈的撞击,还有无数个吻。酒精,性,快30小时不眠不休的奔波,结束后没有多久,闻笛就昏昏睡去。
  黑暗的沉眠中,意识在脑海中沉浮。窗外的月光洒落进来,床头灯的影子歪斜、缩短,又伸长。
  突然,有谁使劲地摇晃着他,把睡意摇得七零八落。意识像浮标一样,按下去又浮上来,终于到了他不得不清醒的地步。
  闻笛一甩胳膊,恼怒地闭眼大吼:“别吵我!”
  “你还跟我发火!”熟悉的不着调的声音,“昨天跟谁浪去了,连电话都不接?我到处找你,都快急死了,你要是再不回来,我就去报警了!”
  “什……”闻笛翻了个身,腰部以下突然一阵酸痛,“今天几号?”
  蒋南泽看了眼手机:“7号啊?”
  闻笛猛地睁大眼睛:“7号?不是6号?”
  “你说什么胡话呢?”蒋南泽拍了拍他,“快起来,我们还要去赶飞机呢!你不上学了?”
  闻笛用手揉了揉脸,皱起眉,依旧处于震惊后的茫然中。他完全清晰的记忆停在乘飞机来拉斯维加斯这里,之后就像线团一样纠缠不清。好像进了什么酒吧?好像遇到了什么人?
  “对了,你前天晚上勾搭的帅哥呢?技术怎么样?干得猛不猛?”
  闻笛木然地看着他:“帅哥?什么帅哥?”
  “我们在酒吧遇见那个,”蒋南泽瞟到床头柜上的锡纸袋,眉毛挑起老高,“我去,你们不会在床上干了一天一夜吧?现在他那,后在我这?真会玩。”
  闻笛爬了起来,后脑勺像被人打了闷棍似的钝痛,连带着浑身上下的筋骨一起发出尖啸。他看到蒋南泽交抱双臂,饶有兴致地打量着他,往下一看,“嘶”了一声,立刻把被子往上拽了拽。顿了顿,又自己掀开观察了一会儿,蹙起眉毛:“我的衣服在哪?”
  蒋南泽砸着嘴摇头,走到客厅,把地上的衣服扔了过来。闻笛萎靡地用手拎起来,摸了摸,忽然呼吸一窒。
  他飞速套上沾着酒味的衣服,不顾浑身的酸痛,赤着脚飞奔到客厅,在沙发垫下翻找。然后又掀开地毯,拿起台灯,在地板上四处搜寻。
  蒋南泽一头雾水地靠在门边:“又怎么了?”
  闻笛慢慢停止动作,站直身子,一脸难以置信:“钱……”
  “什么?”
  “我的钱不见了!”闻笛说,“肯定是那个酒吧的男人,我被抢了!”
  第36章 大学回忆篇(八)
  边城睁开眼,看着天花板上的暗格花纹,一瞬间恍惚起来。
  过去的一天起起伏伏,峰回路转。他的逻辑被过高的感官刺激撞掉了线,直到刚刚才重启。
  他把手放在额头上,试图理清思路,忽然发现无名指上还有红色印记,是机舱里临时做的戒指留下的。大概是纸质不好,掉色了。他看着手上的红印,一瞬间有种走入平行世界的感觉。
  他竟然和一个认识不到一天的男人结了婚。
  结婚,至少在东亚地区,不是个人行为,是社会行为,有极强的辐射范围。闻笛提到过自己的父母,且很明显在意父母的看法,那他打算怎么对家里人交代?一直瞒着?
  再说自己,就算不考虑父亲的心情,还有外公这个长辈。此外,父亲对于这件事的反应也是未知数,万一干扰到闻笛的生活,就是给他带来无妄之灾。
  而且……边城转头看着熟睡的年轻人。他们对彼此完全不了解。对方做什么工作?住在哪里?后的住所怎么安排?
  更别说结婚这个行为带来的种种法律后果:财产分割、抚养义务、税收申报,他一样都没考虑,就结婚了?
  理智回笼,他蓦然意识到这件事的荒诞。
  边城烦乱地用手抓了把头发。他怎么会干出这种毫无道理的事?
  然后一条白皙的胳膊伸过来,抱住了他的腰。他低头,看到一张年轻的脸贴在他身上,清秀的面庞被乱糟糟的头发遮住了,发梢扫在纤长的睫毛上,看得他替对方发痒,忍不住伸手,帮对方把头发捋到额角。
  睫毛颤动几下,手臂软绵绵地垂下来,显然是又陷入了沉眠。
  边城忽然觉得无比惋惜。
  如果他们能永远活在奇迹的一天就好了。拉斯维加斯就像一个幻梦,梦境的持续时间终究是短暂的。
  边城在脑子里过了一遍现实问题,觉得困难会导致争吵,争吵会导致感情破裂,破裂的终点可能就是离婚。于是他决定先回去找宋宇驰拿钱,把七百美元和手机拿过来,还给对方,这样讨论婚姻归宿会有一个良好的开端,减少争吵的可能性。
  边城把身边人的手臂拿下来,翻身下床,穿上衣服。
  骤然失去了热源,被子里的人抱怨一声,嘟哝了几句模糊不清的话,翻身卷走了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