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这话刚说完,抱着他的宋栗就支撑不住了,涂苒来不及接,他们就直接跌到了地上。
  “哎哎!”
  “来人快来人!”
  “怎么回事?”
  下人们瞬间乱作一团,急着把他们两个给拉起来,涂苒在旁边乐得合不拢嘴,刚要扶着檐下柱子坐下,便撞到了人。
  他忙后退:“原来是宋二公子,抱歉。”
  宋柏绥皱眉看着院子里乱糟糟的人群,偏头咳嗽两声,微微扬声道:“做什么呢?还不赶紧分开,莫叫底下人看笑话。”
  倒是都没摔着,只是涂茸在扶起宋栗时骤然察觉到了不对劲,宋栗的身体似乎虚的不像样。
  “你怎么了?”他悄悄询问,这才注意到宋栗脸上涂抹了脂粉,才显出些好气色来。
  这般遮掩着,定然是身体有些不妥。
  宋栗握住他的手摇头:“回头再说。”
  涂茸便不再继续多问,单看宋栗的神色,他都知道,必然不是什么好事情。
  宋柏绥嗓音柔和,看向宋栗时格外温柔:“你好生招待你的客人,莫要再做孩子般的举动,我先回屋休息了。”
  看着他离开,宋栗神色更是落寞,但还是强撑着笑意把涂茸他们给请进屋里了。
  涂茸与涂苒对视一眼,隐隐能察觉到整个宋家蔓延出的死气,他们都有些紧张,若是真听到不好的消息又该如何。
  “宋栗,你若是病了,还是要找大夫来瞧瞧的好,总撑着不行的……”涂茸轻声缓慢说着。
  他看着宋栗脸上脂粉都遮不住的疲倦,突然就想起来宋长明先前说的话。
  宋栗不知送什么喂养着宋家。
  如果说宋栗身上还有能拿来喂养宋家人的东西,那必然就是那个了……
  “你们都感觉到了吧?”宋栗仰头看他们,那张原本圆嘟嘟的脸沧桑憔悴,眼底更是带着一圈儿泪花。
  宋家弥漫着死气,任凭他如何做,好像都救不回他们了。
  “是宋叔叔还是长明大哥?”
  “两个,他们两个……”伴随着这番话落下的是宋栗的眼泪,他压抑着哭声哽咽着,“我不知道怎么会这样,明明已经转好了,我以为他们会好的,我以为不会再继续变坏了!”
  涂茸看着他悲怆地神色,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来安慰他,或者宋栗其实根本不需要安慰吧。
  他比任何人都清楚为什么。
  他知道人各有命,命有天定,他们这些能活很多很多年的人,注定要承受这些,注定要看着所珍视在意之人,一个个离开。
  这些是涂茸这个气运之子都没办法解决的问题。
  “我用我的精血喂养着他们,我不求他们和我们一样有几百年光阴可度,我只希望他们能活到老,可仅仅是这样的心愿,都没法实现。”宋栗说着竟是笑了起来。
  他很难过,那种难过像是暴风穿过了胸膛,心里空荡荡的。
  “宋栗,他开心吗?”涂茸轻声问。
  “什么意思?”宋栗不解。
  涂茸微微扬唇:“你报恩成功了吗?你来,他高兴吗?你的存在在他看来是有意义的吗?”
  宋栗愣住,若说报恩是否成功,他想是没有的,因为宋裘岐救了他的命,还许他养着松鼠,这样的恩情必然是要用性命来报的。
  只是宋裘岐的情况,他就算想把命换给他,都不知道该怎么换。
  至于开心与否,他想对方大概是有些开心的吧?
  这些年他把宋家照顾的很好,也没有让宋长明和宋柏绥在他前面离世,他做了这么多,宋裘岐应该是开心的吧?
  “你该问问他。”涂苒也跟着接话,“这样你就知道,你自杀式的报恩,究竟是对还是错了。”
  “……这样吗?”宋栗魂不守舍,这些是他从没有考虑过的问题,他只是觉得他应该这样做,用自己的方法去做。
  涂茸点头:“这般看来你还要忙,我们就不在这里打扰了,但是宋栗,我们是朋友对吗?”
  宋栗毫不犹疑承认:“当然,虽说是因为你的气运才接近,但就算没有,我们也是朋友。”
  “那便好,真有那种时候,就来找我们吧。”涂茸上前轻轻拥住他,一缕气息缓缓进入宋栗的掌心,但他希望对方用不到。
  温暖的气息烧灼着掌心,宋栗看着他们离开的背影竟是打消了彷徨,他甚至坏心眼的想,就算宋家真的没了,至少还有他们能依靠。
  不是吗?
  两人走出宋家,涂茸的神色并没有他想象中的洒脱,因为他也意识到,宋栗的今日,就是他的明日。
  “涂茸,不要忘记你只是来报恩的。”涂苒淡声提醒他,“灵芝不能白吃,守护玉灵山你也要出力,这是我们答应好的。”
  “你次次都要这样提醒我,不恰恰证明你知晓我心中所想吗?”涂茸面色发白,给别人渡气,可是要的自己的气。
  涂苒倒是没有责怪他,只是笑了笑,便是知晓他这烂脾气,才会跟着来玉灵村,那些妇人还真不是涂茸的对手。
  他扣住涂茸的手腕给他渡了些精气,对方的脸才稍微好些。
  他们徒步朝飘香楼走去,涂茸这会思绪万千,心里难受的厉害,便迫不及待要见到袁武,心里才能缓和。
  待他们走后,宋栗依旧维持着原来的姿势,他隐隐能明白涂茸他们的用意。
  脑海中有两道声音,一道催促着他去询问宋裘岐,问问他究竟高不高兴,另一道声音却在制止他,如果宋裘岐不高兴,他又该如何做?
  他连现在该如何选择都不知道,他好像总是这样,除了扛起宋家,他一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三少爷,老爷想见您。”官家声音很低,生怕惊扰宋栗,却也很急,因为宋裘岐情况实在不好,每一次召见都可能是最后一面。
  宋栗和他想的一样,立刻站起来步伐匆匆朝宋裘岐的院子走去。
  前几日还能下地行走的男人,如今当真是形如枯槁,颓败地躺在床榻上,脸色暗沉,呼吸微弱,仿佛随便来阵风,都能带走他。
  “父亲,您找我。”宋栗坐上床榻,这个位置有些特殊,但他坐的坦然端庄,没有半分要挪开屁股的意思。
  “他们走了?”宋裘岐声音很轻,视线落在窗外,却看不到任何东西。
  宋栗微微点头,将被角掖好,这番动作引得宋裘岐看向他,他便扬起笑,圆润的脸蛋甚是好看。
  宋裘岐费力抬起手,周身的力气却不足以支撑他完成这般困难的动作,宋栗眼疾手快,握住他的手放到自己脸上。
  他轻笑:“做什么费这劲?我来也是一样的。”
  “阿栗,你开心吗?”宋裘岐询问,那双已经失色的眼睛紧紧盯着他,即便没有听到回答,他却已然知晓回答。
  “父亲明知故问。”宋栗扣住他手腕,在他掌心轻轻一吻,“自然是开心的,我自幼便渴望父亲疼惜,如今早已欢喜坏了。”
  “我都要死了,却听不到你一句真话吗?”宋裘岐无声轻笑,“说了这些年谎话,你便真成骗子了吗?”
  宋栗不怒反笑,他也放轻声音,满目眷恋地看着他:“我不懂父亲在说什么,面对父亲,我从没有说过假话。”
  两人就像是在打太极,谁也不跟轻易松口,分明各自眼底带着浓烈热切和深情,却总要在这些事上咬对方一口,宁将那些腥红咽下去,都不肯松嘴。
  只是做了这么多年戏,宋裘岐当真是累了,不愿再和宋栗互相猜忌。
  他淡声道:“你或许不知,我此生唯有一位妻子,她早早仙逝,只留下两个儿子,我将其葬在她家乡,在那里遇到了一位孩童,他念父成疾,便错认我成了他父亲,宋栗我从来没有外面的孩子。”
  宋栗眉眼骤然变红,眼睛也瞪了起来,他怒凶凶道:“你真是病糊涂了!”
  “我见他可怜,把他带回宋家,只是却发现自己带了个冤孽回来。但是都无妨,我所珍视的便只有眼前人,可你过的不痛快,我又如何能安心?”宋裘岐说。
  “那正好,我偏要你不安心,不能撒手就走。”宋栗像是负气的孩子,说出口的话任性,语气却格外轻柔。
  宋裘岐笑笑,没有半分生气的意思。
  宋栗却是再不能继续忍,他看向宋裘岐:“那你呢?可开心吗?我来你身边、在你身边,你可开心吗?”
  “从前是开心的,如今不确定了。”宋裘岐即便将死,也不愿说好听的话哄他。
  果然。
  听他这样说,宋栗瞬间愣住,在问之前他有想过,若是宋裘岐不高兴,那他该如何哄着对方高兴,或许可以说些甜言蜜语,或许可以撒娇搪塞,可真到这时,他却半个字都说不出了。
  他不知道该如何做,他甚至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宋裘岐失望的眼睛。
  “遇到问题便总要躲避,宋栗,你日后该怎么办?”宋裘岐越说越激动,恨不得捏着他下巴叫他抬起头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