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萧明烛缓缓站起身,走下台阶,路过黎淮音时神色复杂地看了她一眼,来到周昌玉面前。
  “周昌玉,你与你父亲通敌叛国,害死数万将士。若你所言属实,朕会给你们一个痛快,若你敢诬陷,朕会让你知道什么叫生不如死。”萧明烛声音冷下来。
  周昌玉坚定地点头:“臣所言句句属实,陛下要罚,就当一视同仁,以慰黎将军在天之灵。”
  萧明烛:“谢卿,你可还有话说?”
  “陛下。”黎淮音忍不住出声,“她……”
  “首辅大人,事到如今,你还打算为谢清棋说话吗?”周昌玉打断她,情绪激动,引得身上的镣铐哗啦作响,高声冷笑道:“哪怕……她是你的杀父仇人!”
  此言一出,整个金銮殿犹如落下了一道惊雷,刹那间,时间和空气彷佛都凝固了。
  众人的焦点瞬间从谢清棋转到黎淮音身上,又再次转回去,目光在两人之间来回移动。
  萧明烛胸口起伏半下,回到了龙椅,坦然道:“燕爱卿的确就是黎望之女。”
  “这这……没听说黎将军还有一个女儿啊。”
  “怎么没有,京城才女黎淮音,她当年不是嫁给了谢将军吗?”
  “是眼前这位首辅大人吗?”
  “不清楚,但若是她,当初是怎么参加的科举?”
  熙熙攘攘,宛如菜市口一般。
  黎淮音看向萧明烛,见她对自己点头,便抬手缓缓摘下了面具,转身面向百官。
  即便早就熟悉了这张脸,谢清棋还是觉得满殿金辉彷佛凝滞了一瞬——
  肌肤如冷瓷,眉目似远山。
  本是妩媚弧度的上挑眼尾,因着此刻寒冷的眸光,显得有些肃杀凛然。
  她抬眼扫过朝堂,有些原本要脱口而出的惊呼,被她眼神逼退在喉间。
  此时,声音比眼神还要冷上三分:“我是黎淮音。”
  有人愣在原地,有人低头不语,但无一人敢质问当年科举之事。很显然,陛下早就知情,甚至多半就是陛下为她安排伪造的身份。
  周昌玉愣愣地望着黎淮音,眼中流露出不甘,但随即又是大仇得报的痛快。
  他得不到的,谢清棋凭什么?谢清棋只配和他一起下地狱。
  女官从谢清棋手里收回信函,回去的路上却被黎淮音伸手拦下。她看向萧明烛,得到首肯后将信函恭敬地放在黎淮音手里。
  萧明烛轻叹一口气,再次问道:“谢卿,你认罪吗?”
  谢清棋视线从黎淮音身上收回,看着萧明烛摇头,“臣不知此事。”
  但她完全没有那段记忆,她不知道这样的否认是不是徒劳。
  “可证据确凿,除非这封信不是你所写?”萧明烛真心希望不是她写的。
  黎淮音从信中抬头,声音有些不自知的慌张:“陛下,信中只说异邦客人,这并不能证明谢将军所见之人是禹国密使。”
  字迹的确没错,可她不是原来的谢清棋啊。
  周昌玉咬牙道:“首辅大人即便对谢将军情根深种,也该考虑一下令尊,考虑一下黎家吧。”
  “闭嘴!你怎么有脸提这个?”萧明烛有了些怒意,看向禁卫,“将他们押入大牢,等候发落。”
  “至于谢清棋……”萧明烛犹豫一瞬,“是否通敌还不能完全确认,先关入天牢。”
  黎淮音忙道:“陛下!”
  “退朝。”
  第98章 “不逃留下等死吗?”
  谢清棋前后各跟着两名禁卫,被带着穿过一段曲折的青石甬道,停在了一间牢房前。
  “进去。”
  牢房的铁门在她身后“啪”地关上,上了锁。
  这里是天牢,关押的一般是皇亲国戚和朝廷重臣,没有被施加酷刑的大喊大叫声,也没有令人作呕的血腥气。
  很安静。
  只有火把在阴湿昏暗的环境中燃烧,时不时发出一声细微的爆裂声。
  谢清棋立在原地,身影投在对面斑驳的石墙上,扭曲得有些渗人。
  “新来的,你地位也不低嘛,能进得了这个牢房。犯啥事儿了?”
  谢清棋扭头,见一个狱卒拎着酒壶过来,他仰头灌了一口,整张脸皱缩又舒张,发出一声长长的嘶气。
  谢清棋眉头微微蹙起,又缓缓松开,嘴角似笑非笑:“我也不清楚。”
  她完全没有这段记忆,连申辩都不知从何说起,最大的反应也只是喊出的那一句“你胡说”。
  狱卒又喝一口酒,不屑地笑笑:“都到这里了就别装蒜了。我告诉你,来这里的,没一个是冤枉的。你们这些王公贵族,要不是自己作死,谁能抓你们进来?”
  见谢清棋不说话,狱卒指了指里面,“你看他,放着好好的皇子不做,非要造反,这下得一辈子待在这里了吧。”
  谢清棋顺着他指的方向看过去,见到了披头散发、神情呆滞的萧瑞。
  即便听到了两人谈话,他也只是往这边瞥了一眼,随即又垂下头。
  “走快点!”
  外面又传来脚步声,狱卒嘿一声:“今天是什么日子,这么热闹?”
  下一刻,一个女人抱着孩子,哭哭啼啼地走进来,身后跟着萧明烛身边的女官和几个禁卫。
  女官亮出令牌,“你先出去。”
  “是,大人。”狱卒弯腰颔首,连声答应。
  女子被关进谢清棋对面的牢房,哭得梨花带雨,而她怀中的孩子一无所知,醒来后咯咯地笑了。
  禁卫守在近处,女官走到萧瑞的牢房前,拍拍铁门,“你看看这是谁?”
  萧瑞神情怏怏地抬头,见到那个女子后眼睛猝然睁大,跑过来发疯般地晃动铁门,喊道:“晶晶!你们……”
  阮晶晶听到她声音,哭喊道:“殿下,我不想死,胤儿他还这么小。”
  萧瑞吼道:“你们要做什么?放了她们!”
  “陛下有令,让你们一家三口在此团圆。”女官递过去一张纸,抬了抬下巴:“将它签了。”
  萧瑞胸口起伏,眯起眼睛,借着昏暗的光线看清了上面的字,一封和离书。
  他与楚云卿的。
  “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嘲讽道:“楚云卿是我正妻,萧明烛非但不抓她,还如此袒护,本王真是看不懂啊!她总不会是,喜欢上了自己三嫂吧?”
  女官冷声道:“陛下圣意,岂是你能揣测的?你可以不签……”她拍了拍手,当即有两名禁卫要打开阮晶晶的牢门。
  萧瑞向禁卫大吼:“住手!”
  两人没有理会他,从阮晶晶手中夺走孩子,抱了出去。
  谢清棋忍不住开口:“他只是个孩子!”
  女官闻言瞥谢清棋一眼,又看向萧瑞,“签,还是不签?”
  “我签……但萧明烛要保证我儿子的安全!”萧瑞低下了头。
  “你没资格讨价还价。”女官递上笔墨,看着萧瑞签下名字又摁了手印,满意地收起和离书。
  谢清棋看着孩子被还回去,默默松了口气。可随即想到自己的处境,忍不住摇头苦笑一声。
  萧瑞和阮晶晶聊了许久,渐渐地,两人沉默下来。
  大牢中不见天日,所以这里没有昼夜之分,也体验不到时间的流逝。
  不知过了多久,铁栅栏外传来很轻的脚步声。
  一道纤长身影停在牢门前,官袍肃整,玉带生寒。
  “黎大人,小的先退下?”狱卒小心地询问,心里抱怨今天真是邪门了,陛下身边的红人一个接一个过来。
  谢清棋缓缓抬头,手上的镣铐随着动作轻响,在寂静的空间内格外清晰。
  火把的光映在黎淮音脸上,半明半暗,辨不出情绪。
  “把门打开。”
  “这……”狱卒犹豫片刻,想到女皇同这位首辅大人的关系,还是照做了。
  黎淮音抬手示意狱卒退下,待脚步声远去,她才缓步进来,站在了谢清棋面前。
  眼睑微微颤动,瞳孔中蒙上一层水光。
  谢清棋倚在角落,锦袍染上了污渍,发丝有些凌乱地贴在脸颊旁,手指无措地、一下下抠着腕上的镣铐。
  “阿音……这里脏。”谢清棋不敢看她,低声说了一句。
  黎淮音蹲下,精致的官袍沾上灰尘。
  她牵起来谢清棋的手,心疼地看着镣铐下的红痕,低声问:“你是打算认罪吗?”
  为什么见到她还不为自己辩解?
  “我没认。”谢清棋声音发颤:“我没认,可我真的不知,那信函是真是假。”
  黎淮音深深地看她一眼:“无论真假,我都会救你出去,你信我吗?”
  “可是……”
  “你不是她。”黎淮音脸颊贴上谢清棋额头,“我知道的。”
  一滴温热的泪滴在黎淮音手背上。
  黎淮音走后,几个狱卒进来,将萧瑞挪到了离谢清棋更远一些的牢房。
  不久,有人过来送饭,甚至带来了给婴儿喝的米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