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6章
  任舒妍听到他发火的声音,赶忙从卧室里出来,恰好撞上门口的许清欢,看到许志文脚边的书,神色下意识跳了一下,就要把许清欢往卧室里推。
  谁知道许志文的动作更快,视线直接就扫了过来,狠狠地瞪向许清欢:“这书是谁买的?”
  许清欢有种悲怆的平静:“我买的。”
  是山间幽谷中,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我就知道是你买的!”许志文狠狠地捡起那本书砸向了许清欢:“我是不是跟你说过,不许看这些乱七八糟的书,不许你接触写作!我的话你都听到哪去了?”
  他这一下带着怒意,砸得狠极了,直直地落在许清欢的眉角,破
  皮流了血。
  “爸,你干嘛!”许尽欢被吓坏了,冲上来要护着她姐,但她动作显然没有任舒妍快,她过来的时候她姐已经被妈妈挡在了身后,只是已经无济于事。
  许清欢的眉间淅淅沥沥地往下渗血,大家都如此慌张,偏偏她本人无动于衷,像是早就习惯了。
  任舒妍眼角含泪回头瞪着许志文:“你又发什么疯!”
  许尽欢拿纸巾给她姐止血,满眼的心疼:“疼不疼啊姐。”
  就连陆明澈也挡在许志文面前,防止他有什么冲动行为。
  许志文怒目圆睁,整个人都还处在暴怒之中,眼中带着炬火盯着许清欢。
  许清欢摸了摸妹妹的脸,安慰她:“我没事。”
  而后她平静地起身,一点也没有要跟父亲把话说清楚的意思,反而是以一种平静的、悲悯的、绝望的目光盯着他。
  她轻轻地扯动了嘴角,满眼悲哀:“刚好,我正打算走。”
  第67章 第67章“不,我不会再让她回来……
  另一边,人在b市的钱莱刚从检测机构出来,打了电话给西晨哥道谢之后,他打开车门上了车,有些忐忑地看着面前的文件袋。
  刚才从检测机构的工作人员手里拿到这份检测报告的时候,他提前问了那位检测员,这些药是治什么的。
  检测员跟他说,是精神类药物。
  但因为药品成分比较复杂,他不好断定究竟是那种病。
  所以钱莱只能又找了家医院,挂号找医生问。
  检测报告上是一排的药品名称以及成分分析,医生看到那张检测报告就直皱眉头,抬眼问他:“你是患者本人吗?”
  钱莱摇头:“我是……家属,请问是什么病?”
  “不止一种。”医生摇摇头说:“一般服用这种程度药物的,我们都会建议住院治疗,这位患者现在是什么状态?”
  听到“住院”两个字,钱莱瞳孔难以置信地震了震:“这么……严重吗?”
  “从用药种类上看,这位患者存在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和重度抑郁症共病的现象,存在部分功能丧失和自杀风险,一般的临床建议都是脱离原本生活环境,住院治疗,这种治疗方案对患者恢复的治疗效果最好。”
  “自、自杀?”钱莱被这两个字砸得猝不及防:“您的意思是她还会有自杀的风险?”
  还有,许清欢得的是什么病?复杂性创伤后应激障碍……还有抑郁症,重度。
  钱莱整个人待在原地,有点不敢相信也不愿意相信。
  他一直以为许清欢只是性格冷了点,不爱说话,所以整个人显得和世界格格不入。
  可是没想到,她居然有这么严重的精神类问题。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从她十八岁离开家的时候就开始了吗?
  那她这些年是怎么熬过来的?
  大概是看出他就是来了解情况的,医生紧接着又开始给他补充。
  “一般患有这两种疾病的患者,会出现持续性情绪失调、解离以及社交能力减退等症状,躯体化表现为睡眠障碍和呼吸系统紊乱等症状,生理和心理上都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和压力。”
  钱莱想到许清欢不爱出门、动不动就发呆,还有她睡前要喝酒、动不动就手抖呼吸不上来,瞬间也觉得呼吸困难。
  所以不是她不爱搭理人,也不是她有坏习惯,是她生病了,她在痛苦。
  “造、造成这个病的原因是什么?”钱莱红着眼睛问。
  医生看他情绪这么激动,不忍开口提醒:“你别太紧张了,这种情况多源于童年经过长时间的情绪暴力或者创伤,对患者造成创伤的同时引发持续的自我否定和无助感,所以才会有这两种病同时存在的现象。”
  “但是如果患者近期没有受到外部精神刺激或者没有自杀倾向的话,情绪应该还是相对稳定的,家属不必过度紧张。”
  “所以……是童年创伤?”钱莱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许志文,以及许清欢面对许志文时,和她平时完全不一样的状态。
  尽管她掩饰的很好,但她那些躯体化症状是不会骗人的。
  虽然许清欢是从来没有表现出过什么自杀倾向,但是一想到有这种可能性,钱莱不禁心脏一紧:“这种病,该怎么治疗?”
  “需要长期服用药物以及接受心理辅助治疗,但能不能转好还要看患者自身的认知和调节,但是要是能好好接受治疗并且患者内心积极转好的话,还是有恢复正常的可能性的。”
  钱莱惶恐着离开了医院。
  他立马买了返程的机票,迫不及待地想要见到许清欢,想要问她究竟发生过什么,想要质问许志文,想要带许清欢来看医生。
  想要……抱抱她、陪着她。
  飞机没有延误,按时起飞又按时降落,钱莱一路上有无数次冲动想要给许清欢打电话听听她的声音,但他都忍住了。
  还是要见到她,当面说。
  他现在紊乱的情绪和毫无头绪的表达能力只会给许清欢徒增烦恼。
  下午三点半,飞机准时降落a市机场,钱莱马不停蹄地开车往许家走。
  许家现在也是一团乱麻。
  许清欢刚才没有留恋地走了,许尽欢和陆明澈都追了出去,但到现在都还没有回来,也没有任何消息。
  三个人的电话没有一个能打通的,尤其是许清欢的,直接关了机。
  任舒妍坐在客厅里,红着眼睛跟许志文对峙。
  “你非要这样是吗?她才刚回来几天,你就又把她逼走了!你能不能不要每次都这样,她有什么错?!”
  她声嘶力竭的,声音都带着颤。
  许志文似乎也在此时意识到自己冲动了,他有些颓丧地坐在原地,懊恼道:“我当时就是一时冲动,才把书砸过去的,没想到会把她砸伤。”
  “一时冲动!你又说是一时冲动!清清从小到大你这样过多少次,一句一时冲动就能概括得了?”
  “你知不知道这会给她留下创伤啊!她为什么这么多年不肯回家,为什么一直躲着你,你不清楚为什么吗?为什么到现在了还是要这样对她!”
  许志文的喉结上下滚动,手不自觉地颤抖着,他佝偻下身子:“我、我没控制住,我一看到那个人的名字就失控了,静文临死前的那张脸就出现在我面前,我……太无能为力了,我恨啊!”
  许志文的手攥成拳,似乎也在忍耐着极力的愤怒。
  任舒妍被他这个样子惹恼了,她冲动地走进房间,在卧室的保险柜里拿出一个相框和一沓纸出来,含着泪把相框狠狠地摔在许志文的身上。
  相框上是一张黑白照片,一个年轻的女孩子言笑晏晏,是永远停留在花季年华的模样,和许清欢有些相像。
  “好,你后悔,你恨,你现在就当着你妹妹的面,跟她说你这些年对她女儿做过什么,跟她解释清清为什么成年之后再也不愿意回家,你跟她说,你跟她说你把自己对那个男人的恨都发泄到了她用命保下来的女儿身上。”
  她越说情绪就越激动,最后把巴掌一下一下地落在许志文的背上:“许志文你说呀,清清从小到大的日记,你就照着念,你看看你自己都做了什么,把好好的一个孩子折磨成了什么样子!”
  “当初她生下来的时候,我是不是跟你说过,要是实在见不得她,就把她送走,是你要我把她留下来的,千辛万苦瞒了那么多人把她变成了我们的孩子,我女儿她多懂事啊你要这么对她?”
  “你知道我当时看到你对那么小一个孩子动辄打骂的时候心里想的是什么吗?我知道你恨那个男的害了你妹妹的命,我理解你的痛苦和无力,清清又跟那个男人长得那么像所以我不敢多说什么,可是你都在做什么呀,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
  她大喘着气,怒不可遏地将手里那一沓纸砸在了许志文的脸上,纸上从空中飘飘洒洒地落下,散落一地,露出上面清秀工整的字迹,俨然是一个女孩的笔迹。
  从12岁到18岁,从她有能力记录一直到她彻底解脱,一字一句记录着父亲每一次毫无缘由的情绪暴力,文字冰冷,却渗着痛苦。
  一张张记录客观清晰,或许是试图从中寻找规律,以找到父亲随意发脾气的缘由和成因,可经过六年也没能找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