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我会写份详细的报告,递交给相关部门。由他们来决定吧。”徐知宜沉吟了一下:“让该做决定的人来做决定,我们只负责汇报进度,一切用数据说话吧。”
  王院士冷静下来,细想了一会儿,便也同意了。
  尽管还有分歧,但实验总算取得了阶段性的成功。
  甚至可以说,如果没有意外,已经成功了。虽然仍有一些担忧,但徐知宜还是慷慨地放了所有人一天假。
  病毒实验室通宵不灭了几个月的灯光,第一次暗了下来。
  第62章 都是流浪的星尘(1)
  走在带着花粉飞絮的五月春风里,徐知宜整个人都轻快起来,不由自主她开始哼唱:“你说,你已飞行太久,你说,你已厌倦夜游。你是一粒迷路的星尘,妄想独自点亮黑暗,却只能照见小小的自身。微光闪,星途暗,飞溅的泪注定孤单……”
  哼了一半,才发现,这是沈肆唱过的那首歌。几乎是不假思索的,她拨了沈肆的电话:“喂,男神,告诉你一个好消息……”
  于是,接到好消息的沈肆,激动地凌空挥了一击拳头:“我请客,你必须跟我胡吃海喝庆祝三天三夜。”
  “什么三天三夜,我只休息一天,还得继续试验呢。这个实验结果,并不是万无一失的。”
  “这世上就没有万无一失的事情。吃饭最重要。”沈肆一点也不在意,只忙忙地挂了电话,向预言师汇报好消息。
  收到盼望已久的消息,老人高悬的心,终于落回了胸腔中。
  这预言师的角色,他也终于快演到了尽头。
  他颤着手倒了杯威士忌——好不好提前庆祝呢?
  轻摇慢晃,剔透的冰块在金色酒液中荡漾,碰撞出悦耳的泠泠脆响,他喝一大口,烈焰入喉,在眼前炸开绚烂的金芒。
  他舒服地软倒在椅子上——
  自从得了帕金森,那种痉挛似的震颤,似乎把那张藏在胸口熨烫了一辈子的脸也给摇散了形。
  但此刻,那始终隐藏在面罩后的轮廓,那双静水深流的眼睛,又一次清晰起来。
  人说大限将至,回光返照时,那些生命里的得不到和已失去,才会如梦重温吧。
  尽管时间一向黑白分明,可是为了她,他一直固执地寻找着中间的灰色地带。
  没想到——那美丽的灰色,圆梦的灰色,居然真的存在。
  老人半张脸隐在黑暗里看不清情绪,暴露在灯光下的另外半张脸上,一行泪清晰可见。
  吃饭地方是沈肆选的。
  餐饮行业遭到重创,倒闭的不在少数。唯有这家叫做琅园的私房菜馆,因建在别墅区的私家花园里,只对少数人服务,生意反倒出奇的好。
  沈肆早早赶去,寻了个幽静的包间,点了一大桌菜,等着徐知宜。
  几个月不见,尽管有小古常常在耳边汇报徐知宜的情况,但在徐知宜走进包房的那一瞬间,他的心还是被狠狠地揪了一下。
  他知道她瘦了,却没想到她竟瘦得脱了形,与记忆里的模样判若两人。说她是刚从索马里难民营里逃出来的,也一定有人信。若没有小古夜夜煲一锅汤,她应该已经勇往直前地实现了老头子的预测了。
  沈肆倒是保养得宜,看在徐知宜眼里,那张英俊的脸就像昨天才见过。又因着每晚听他在录音里絮絮叨叨唱念俱全,更觉熟稔亲近。她摆出老友的姿态走过去,颇为热络地拍了拍沈肆的肩头,自顾自在他跟前坐下胡乱招呼道:“好久不见,又帅了一大圈啊。”
  “有没有让你心痒难耐,想要扑倒?”沈肆定下心神,翻开细白的骨瓷杯,倒上热腾腾的菊花茶。
  一时间茶杯里热气氤氲,将杯子对面,背光而坐的徐知宜隔在他的视线焦点外,变成朦胧的一道虚影。
  “好呀,你既然邀请了,我就不客气了,今晚如何?”徐知宜拿起桌上的叉烧卷,一口咬去一半,后半句声音便含混成了呜呜声。
  沈肆不答,只冲她展颜一笑,琥珀色眸子微眯,眼尾略微上挑,被暖黄灯光照得近乎透明,佻达妖冶。徐知宜与这个金光四溅的笑容一照面,立时呼吸一窒。这样妖冶到近乎咄咄逼人的笑容,实在是讨厌。
  徐知宜被这笑容绚得眼花,便赌气迎上去,黑沉沉的一双水眸里全是挑衅:“怎么?不敢?”
  “敢不从命!”沈肆又笑,这女人瘦了一圈,胆子却更肥,脸皮也更厚了。
  再一看,徐知宜已经被桌上的餐前小吃转移了注意力,埋头苦干起来,嘴里还抱怨着:“别点鸡肉猪肉啊。也别点汤,小古只会煲汤,我现在闻到汤味儿都要吐了……”显然已经将适才用来过嘴瘾的事情忘到九霄云外去了。
  沈肆看得好笑,只觉徐知宜许久未见,在他面前更加肆无忌惮了。
  第63章 都是流浪的星尘(2)他立即摇铃,让服务员减掉他点的香酥鸡翅和炖品,让徐知宜换点别的。
  服务员很快捧了菜单跟过来,徐知宜毫不客气地接过菜单上下浏览。
  此时包间的门正半掩着,一个女孩子娇嗔的声音便传进来:“怎么就没我位子?我明明订了包房。”
  “您订的这间包房,是一位客人长期候着的,这位客人情况特殊,你能不能在大厅先将就将就,或者等他们走了,我立马给你们安排。今天所有菜品,打个八折?”门外服务员的声音殷切中带着诚恳。
  “病毒多厉害你不知道?我才要不在大厅吃饭。而且我一个月前就订了位。”门口的小姐显然鼓了一肚子气:“就是总统也要讲先来后到。”
  然后有中年男人的声音传过来小声劝慰:“熙熙,算啦,我们回家吃饭也可以。”
  “老爸,今天是你生日,可不能将就!”女孩子很固执:“我倒要看看里面的人有多特殊——”
  话没说完,包间门哗啦就被人给拉开了,领班的“呀”地一声低呼,晃身挡在沈肆跟前。
  可是那女孩的视线,已经直勾勾地扫了进来——
  “熙熙?”
  “姐?”
  徐知宜与那女孩同时惊呼出声。
  沈肆借着服务员的遮挡,半眯着眼向门外看去,一个年轻俏丽的女孩,身后站着一对中年男女。他发现,在看到门口三人的瞬间,徐知宜的气息变了。
  她原本以一副三月没吃过肉的女野人姿势,盘踞在桌边,翘着二郎腿的脚尖还自在地一点一晃。
  忽然间那种张扬恣意的神态,就收敛起来,变脸一样恢复了她冷静沉着、知书识礼的女教授模样。
  她迅速起身,脊背挺直,冲门口三人颔首,然后转回头,低声对沈肆说:“是我妈妈、妹妹和继父。”
  沈肆恍然大悟,犹豫一下对徐知宜说:“请他们进来——一起吧——”
  这时候,还拒对方于门外,就太不给徐知宜面子了。
  不等他邀请完,那个女孩已经径直走了进去,一面走还一面回头对身后两人说:“太巧了,是我姐。爸妈我们有位置啦。”
  领班见他们都是认识的,便默默退下,重新摆上碗筷。
  苏倾和宋饶脸上挂着浅淡的笑意,跟着宋熙坐进来。
  “姐,你怎么被放出来了?今天老爸生日,我本来想叫你的,爸说让我别耽误你干正事,我就没给你打电话。”宋熙嘟着嘴连珠炮似得说着话,然后目光终于望向从服务员身后暴露出的沈肆。
  只一眼,她就捂胸,像被一颗流弹击中一般,夸张地向后一倒,然后嘴里尖叫一声:“啊!肆爷!肆爷!”每个字的尾音都被她甩出夸张的弧度。
  接着她从椅子上跳起来,闪电般蹭到徐知宜跟前,猛拽她手臂,大力摇晃:“姐!掐我!掐我!这是肆爷吧?沈肆?nick?我偶像?不是我幻觉?”
  沈肆看得直磨牙,真担心她把瘦成难民的徐知宜给晃散了架。
  宋饶与苏倾对视一眼,他们这才发现,眼前这个看起来眼熟的英俊男人,是大明星沈肆。饶是平时一心做学问,根本不看电视,这两人也在大街上的各种广告牌上看熟了这张脸。
  “嗯哼,熙熙——”宋饶轻咳一声,一把扯开宋熙:“坐回你位置上去,别对你姐动手动脚。”
  看着宋熙不情不愿坐回原位,直勾勾看着沈肆,两眼放光的样子,他只觉又好笑又丢脸。只得又转回头对着沈肆说:“沈先生,不好意思,小女太激动了,请多包含。”
  “没关系,小姑娘真性情。伯父叫我阿肆就行了。”沈肆不介意地牵起嘴角笑了笑,有旁人在,他一向斯文有礼,极具亲和力。
  “我们不影响你们吧?”苏倾这时才开腔。
  都坐下来了才问?
  ——沈肆心里嘀咕,却分毫也不表现在脸上,反而很热情地说:“完全不影响,我们正好在谈工作。相请不如偶遇,我还一直挺好奇,什么样的家庭能培养出徐教授这样的天才。”
  说完他默默补了一句:怪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