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这本就没有月之暗面,真的。事实上,月亮本来就是暗的。”一个声音说。有一颗心脏像缓慢的时钟那样跳动。伊迪丝醒了,好像看到了她永远不会有的那种人生,感到那种最悲伤的快乐。她搬开男人的手臂,西里斯睡得很沉,她用手肘支撑起身子凝视了他一会儿,黎明中他的胡茬羞怯,鼻梁完美。伊迪丝从她的手提包里找出香烟,到阳台去抽,一直抽到她胸口发酸,处理好烟头才去淋浴间洗澡,水压调到了最高。
  那之后她告诉了西里斯她是离家出走的,西里斯让她别再回破釜酒吧了,把东西都搬到这里和他一起住。她其实并不是很情愿,但也不想太久地离开他,她的身体里已经留下他的形状,仿佛唯有和他在一起她才能忘却所有的痛苦。
  “一份馅饼和土豆泥,谢谢小姐。”红褐色头发的男人坐在餐馆的玻璃窗边说。
  “好的,先生。”伊迪丝在便条上记好,转身走的时候却又被阿赛亚拉住了。“汤姆说你把房间退掉了。”他压低声音说。
  “是啊。”
  餐厅经理促狭的声音冲她喊着:“别聊了,快点过来!”
  “不用了,先生。”阿赛亚朝经理招招手,“我愿意花三倍价钱请这位可爱的小姐和我喝杯酒。”
  经理的胡子翘起来,他喜笑颜开地答是,走去拿酒了。
  “你用不着这么侮辱我吧?”伊迪丝皱着眉毛,在他身边坐下。
  “有事要说而已。”
  “快说吧。”
  “所以你现在住哪里?”
  “住我一个同学家,不许告诉爸爸。”
  阿赛亚叹了口气,“我不告诉,但你父亲很担心你。”
  “担心是必然的,我知道他爱我,你要说什么我都知道,我不可能那样一辈子活着的,他会毁了我,更会毁了他自己。你根本就想象不到我有多想妈妈,我预料到会有这么一天,可我还是无法承受,她病得一定很重,我甚至不能确定她是否还爱我,是否还把我当作她生命的寄托。”
  “你本就不是她生命的寄托,伊迪丝,她自己才是,人们会说母亲总是站在原地,好让女儿回头时能够看到走了多远,但没人规定母亲就必须那样做,母亲自己也是一个女儿,她也可以走得很远,嘉佰莉拉还很年轻,你知道你妈妈还可以有更多的未来。”
  “你这样说我会觉得我自己很自私。”
  “那倒没有,你一直都是爱妈妈爱得更多,我清楚。”
  那天她很早就跟在阿赛亚后面偷偷溜出了餐馆,想着自己或许不适合打工,时间很早,西里斯也没有回来,阁楼的楼梯平台上铺了一张缀着灰色流苏的土耳其地毯,伊迪丝坐在那里读《不存在的骑士》,纽扣趴在她肩膀上给她编辫子,荞荞窝在她怀里,被她抚摸着皮毛,突然之间壁炉里燃起绿色火光,荞荞扑朔着翅膀飞到了阁楼里去,纽扣跳进她口袋里,伊迪丝看见两个男孩从壁炉里踏步出来,看上去历经千辛万苦。
  “下午好。”她淡定地和他们打了个招呼。
  “伊迪丝?”詹姆尖声叫起来,“你怎么在这儿?”
  “她住在这里。”西里斯拍打着裤腿上的灰,他和伊迪丝一样,都在装镇定,“暂时。”他补了一句。
  詹姆哼哼笑了两声,他像是接受了一样,在屋子里转了一圈,给西里斯讲了几个不好笑的笑话,然后他提问:“伊迪丝,那你睡在哪里?”
  “我睡在阁楼啊。”伊迪丝说。
  “胡说!是我睡在阁楼。”西里斯提高了音量。
  “好了,我知道了,到了晚上你们两个就都睡在床上了,我知道了。”詹姆大大咧咧地摆了摆手。西里斯耳朵红了,他背过身去。詹姆放声大声笑起来。
  “不许告诉别人。”西里斯警告他。
  “好,我不告诉别人。”詹姆坐到了沙发上,伊迪丝走过去给他端了热茶,“谢谢你,小姐,我能告诉莱姆斯吗?”
  “不能。”伊迪丝转身坐回楼梯去看书,西里斯走过来,蹲下和她小声说:“你今天晚上就不用做我的饭了,波特先生和波特太太说今晚请我去他们家吃饭……”他犹豫了一会儿说:“抱歉。”
  “你没什么好道歉的,我只是想说,我有这么见不得人吗?”
  西里斯怔忡了片刻,然后他坐到她旁边,楼下传来詹姆打开电视机的声音,他握着她的手,“对不起,我并不是那个意思,我只是怕有其他人知道了这个事情又会说一些伤害到你的话,你要是想告诉其他人也是可以——”
  “我只是开个玩笑。”伊迪丝浏览着书上的字,没有读进去一点。西里斯把她的手握得更紧了,他难为情地说:“你知道我真的很喜欢你的吧?”不知为何他的语气听起来近乎懊悔。
  “嗯,知道。”伊迪丝点点头,詹姆估计调到了某档体育赛事节目,主持人喊进球的同时他欢呼起来。
  “那——为什么不告诉莱姆斯?”
  “因为我和他吵过一架,好吧,严格意义上来说其实也不能算作是吵架。”
  “我想我今天还是不走了。”西里斯摸她的手背,“我去和詹姆说一声。”
  “不必,你去吧,玩得开心点。”她把他推开,催促他。
  西里斯和詹姆走后她想起那天是幻影移形课,她早早地就学会了,归还木圈的时候莱姆斯把她叫出去,莱尔叔叔从爸爸那里知道了她离家出走的消息。
  “我过的好着呢,放心。”她说,如果除去破釜酒吧发霉的墙角和餐馆经理的训斥之外。
  “可是伊森叔叔——”
  “不要再提了。”
  “你叫我怎么放心?伊迪丝?你这样就有些任性了。”莱姆斯只是微微蹙着眉毛,他永远是这样,没有太大的表情变化。
  “我的确是任性,你不知道他都对我做了些什么。”
  “我知道。”莱姆斯又变回了原来那副波澜不惊的样子,他的手在微微发抖,“对不起,但是一直以来我都知道,爸爸要我瞒着你。”
  伊迪丝觉得自己的心愈发冰冷,她闭上眼睛,她根本无法怪罪莱姆斯,他什么错也没有,她也哭不出来,她睁开双眼,莱姆斯一直站在她面前,低着头看自己的鞋子。
  “你觉得那样对吗?”她问他,“你真觉得他那样对我公平吗?”
  莱姆斯摇了摇头。他想说伊森·夏瑞恩很爱她,伊迪丝知道,那不是她想听的。
  “或许我们就不应该讨论这些问题的,是吗?”
  “是。”
  下课铃响了,谈话到这里就结束了,他们走回去,这一切都显得那么古怪,从前她不会这样和莱姆斯说话,她感觉小时候的他们像花样滑冰选手,即兴地讨论,如此熟练而完美地同步,他们自己都感到惊讶。她优雅地将自己抛到空中,尽管他不知道要怎么做,却每次都能将她接住。现在不再是这样了,她当时还坐在火车上,但却是仿佛永久地失去了自己的一部分,她和莱姆斯不再是一种人了吗?不,他们好像本来就不是一种人。她那时还想到了更糟的事,她爱上了伤害过自己最好的朋友的人,愧疚地想把自己抛到悬崖边上,可就在那天的国王十字车站,西里斯和她说了某些感人至深的话,她现在业已毫无顾虑,那也正常吗?
  从车站回家的第二天是她第一次去西里斯家写作业,当天晚上他们就上了床。公寓装饰得很雅致,那绝不是西里斯的品味,床的对面就是落地柜子和电视机,左手边是背靠木方格双悬窗的墨绿色沙发和高脚茶几,右手边是卫生间和小厨房,岛台餐桌边上有一架靠墙放的原木色小型立式钢琴,铺着白色的碎花布。床上带图案的天鹅绒、羊毛、棉麻和抱枕,沙发底部的排穗,佐敦茶色和浅草绿的墙纸,桃花心木的落地灯。这里让她感到舒服,但不是家,她坐在餐桌边上学习,在床上做//////爱,有时候西里斯半睡半醒地趴在她身上,嘴唇贴着她胸口,口水沾湿她衣服,点唱机播放音乐,她从床头柜拿一本书来看,打心底里觉得这种幸福根本就不属于她。
  伊迪丝走到厨房,开始做自己的晚饭,她从十三岁起就能够很好的喂饱自己,哪里像什么乡村千金?她把冰箱打开,冷气从里面掉出来。窗帘开着,圣保罗大教堂的圆顶上悬着一汪月亮。
  第25章 二二
  她刚从图书馆出来,要去斯拉格霍恩的办公室,她在路上猜想一会儿老海象会说些什么,或许这么称呼对你还不错的教授有些不礼貌,但伊迪丝业已习惯,大家都这么叫,当时是一年级的第一节 魔药课,她挤在莱姆斯的旧坩埚旁边,然后詹姆说了一句:“这个老师长得可真像一只海象。”伊迪丝忍不住笑了,她和詹姆握了手,忽略了她当时还不知道名字的西里斯,那恍如隔世。
  “啊,伊迪丝,快来吧。”斯拉格霍恩招呼伊迪丝走过去,斯莱特林院长办公室很宽敞,伊迪丝在办公桌前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