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阿薇掀开了帘子。
  太师府曾坐落再此。
  门前石狮依旧威风,但门楣上的匾额已经更换,檐角上添了太师府曾用不得的僭越之物,成了前几年出宫封府的九皇子府邸。
  不再是她的家了。
  而今日是十一月初二,祖父“因罪伏法”的日子。
  第61章 八竿子打不着(两更合一)
  速度再慢,七宝胡同亦有尽头。
  记忆里的家,已在身后。
  阿薇放下帘子,轻声道:“即便有朝一日能翻案,府邸也回不来了。”
  赏给其他臣子倒还能周旋,成了皇子府,圣上总不会让皇子搬出去。
  “都说物是人非,可那物如今也似是而非了,它与从前不一样了,”阿薇抿了抿唇,长睫颤了下,压下了眼眶的温热,“回不来便回不来了,里面的人都已经不在了,一座空荡荡的府邸于我也无用。”
  闻嬷嬷晓得她的想法,顺着道:“都不及报仇雪恨。”
  阿薇短促地笑了声。
  毕竟是正日子,她们不能在七宝胡同里烧纸,便还是去了法音寺。
  香客如织。
  阿薇要了间厢房。
  毕竟是城中寺庙,百姓上香方便,随来随走。
  中午时还有香客留在厢房用斋饭、歇歇脚,眼下已是下午,厢房这里的人三三两两。
  闻嬷嬷搬了个陶盆出来。
  阿薇蹲在上风口,身边一叠往生经文,取了份点燃后放入盆中。
  闻嬷嬷略挡着风,盆中火焰跳动,经文上被烧出来的黑边越来越广,而新的一份又覆了上去,顷刻间染了火苗。
  抄经慢,烧经快,心中万千感慨来不及流转,便只余下了一盆灰烬。
  阿薇垂着眼,在火熄灭之前又点了香。
  细细的香线被风吹开,香灰落入盆中,与那些灰烬混在一起。
  阿薇没有念叨什么,只静静看着那香越来越短,到最后剩下尾巴后,她又点了三支。
  闻嬷嬷一声不响地陪着,忽然间感觉到了一注视线,她不由转头看去。
  阿薇亦有所觉,抬眸望去,就见那厢银杏树下站着两人。
  正是沈临毓与他那亲随。
  许是来了寺中缘故,沈临毓没有穿公服,着一身乌色锦袍,染了一层与庄严佛寺相称的肃穆。
  似也不觉得冷,这天气里亦没有系件厚实些的披风,与旁的恨不能臃肿着取暖的香客一比,愈发显得身量颀长。
  亏得脚下还铺了层银杏残叶,添了些颜色,不叫人一眼看去就冻得慌。
  阿薇手中的这三支香也烧得差不多了,她便也丢进盆中,扶着膝盖站起来,朝沈临毓微微颔首示意。
  客气,也疏离。
  许是见她烧东西,沈临毓没有上前来,浅浅点头回应,算是全了礼数。
  闻嬷嬷低声道:“没有注意郡王来了多久。”
  “无妨,”阿薇看了眼陶盆,轻声与闻嬷嬷道,“我们简单收拾下,不用收得很干净。”
  闻嬷嬷会意,弯腰将陶盆搬起来。
  西风吹来,灰沫旋着飘起。
  阿薇掏出帕子,浅捂着口鼻呛了两声,又用手挥了挥漂浮着的沫子。
  沈临毓偏过头,叫了声“元敬”。
  不用细吩咐,元敬心领神会,快步跑上前去:“嬷嬷,这儿风大,交由我收拾吧。”
  “这怎么好意思……”
  “不要紧。”元敬主动握住陶盆,稍稍用了些力,便从闻嬷嬷手中抢下了。
  既如此,自也不好抢回来。
  阿薇与沈临毓福身作谢,先一步回了厢房里。
  姑娘没有多言的意思,闻嬷嬷不好全当了甩手掌柜,陪着元敬往收灰的地方去。
  “麻烦小哥了,”她道,“没想到会在这里遇着王爷,也是来烧香的吗?”
  “王爷识得寺中住持,来听住持说一说佛法,”元敬说完,又问,“余姑娘要烧香,怎得不在大殿那头烧?”
  闻嬷嬷叹了声:“不是敬菩萨的,不好在那头烧。”
  点到为止,多余的便不说了。
  元敬看了眼陶盆,没有深问,只道:“余姑娘叫香灰呛着,嬷嬷先回去照顾她要紧。”
  闻嬷嬷听了,亦觉在理,再道了声谢,匆匆往回走。
  行至厢房外头,沈临毓已经不在银杏树下了。
  厢房里,阿薇坐在桌边,面无表情地饮茶。
  闻嬷嬷压着声道:“说是来听住持说佛法的,真是不巧,撞上了。”
  “无妨,”阿薇语气平静,“他让亲随收拾应当也是想知道我在烧什么,他对我疑心未消,与其再寻他事,倒不如让他翻去,反正也做了准备。”
  只靠出身是坐不稳镇抚司指挥使的位子的,阿薇不会小瞧沈临毓。
  上回登门问案,能消他七分疑惑,却也存了三分。
  那三分不会因为送了祛疤膏赔礼就不在了。
  也就是冯正彬那案子,“仇家”太多,混淆视线,又没有实证落在她这里,可一旦有顺手查一查的机会,沈临毓就会查了。
  之后做些戏码引他查、难免显得刻意,今日的巧遇搭个梯子,反倒好些,装作领情、不晓得对方让元敬帮忙的缘由。
  化开一分算一分。
  另一厢,元敬倒了烧尽的灰,从中拿着几根香尾巴,把陶盆放到厢房外头后,到僧庐那头寻沈临毓。
  “王爷,”元敬禀道,“盆中几乎都烧干净了,只余一些边角,看起来余姑娘烧的是往生经文,还剩了几根香尾巴,瞧着与寺里的香不太一样,小的便取了回来。”
  沈临毓接了过来。
  元敬还从收灰处扒了几根来:“您看,这种是寺里用的,与您手上的就不同。”
  细小的香尾,一种染了粉,一种染了黑。
  一眼可辨的区别。
  可要说个子丑寅卯,沈临毓还真不知道。
  他便叫了一位僧人过来,请他分辨分辨。
  这僧人看过不敢断言,又拿着去请教了几位师兄弟,这才来回话。
  “这是益州香。”
  “寺中燃的都是佛香,而这香是点给故人用的,且出自益州,京中不常见。”
  指尖捏着黑色的香尾巴,沈临毓低声道:“益州香?”
  十一月初二,往生经文,故人香,这三者添在一块,沈临毓本隐隐有些猜测,莫非余姑娘和巫蛊案中受刑的人有关?
  那年午时,多少人头落地,长长一串名单叫沈临毓如今回忆起来都神色凝重。
  又因着冯正彬的死,以及那杀妻之名,沈临毓想,或许和金家沾亲带故?
  可几支益州香,几乎就把那些猜测都粉碎了。
  祭拜金家,怎么会用益州香呢?
  八竿子打不着。
  咚——
  咚——
  暮鼓声起,伴着被西风吹动的檐角铜铃,响彻佛寺。
  沈临毓看着手中香尾,若有所思。
  是了。
  定西侯那位女儿远嫁蜀地,去的正是益州。
  余姑娘点益州香祭拜,或许是在祭奠远在益州的余家亲眷,说来,余家陆续亡故了不少人,或许其中有人的生死忌日也是十一月初二。
  一百零八下鼓声响彻,沈临毓走到香鼎旁,胳膊轻轻一抬,将香尾投了进去。
  等阿薇回到定西侯府时,陆骏已经捧着凤髓汤的瓷罐急匆匆进了秋碧园。
  岑氏在次间里闭目养神。
  李嬷嬷观她气色,心中不由暗骂桑氏。
  比起姑夫人的明刀明枪,世子夫人看起来温柔和善,其实一肚子坏水。
  若只是那一颗松子仁,侯夫人饮茶后也平息下来了,偏偏夜里世子又送来了一碟。
  “我记得您从前最爱吃了。”
  “小时候,我常给您剥,现在一想疏忽了好些年。”
  “这碟是我刚剥的,您尝尝。”
  世子把话说到这份上,侯夫人如何能拒绝?
  只能在世子的期盼之中将那一碟都入口咽下,明明不舒服极了,还得夸赞世子孝心。
  世子前脚走,后脚侯夫人就躺在榻子上脸色苍白、满头冷汗。
  李嬷嬷又是端茶又是顺气,侯夫人都缓不过来,只觉得堵在腹中上不去下不来,强忍了一刻钟,实在受不了,只好催了吐。
  吐完了,人才顺畅些。
  但夜里越发睡不安生,直到今日都萎靡不振。
  后来一问才晓得,世子会想起剥松子敬孝心就是世子夫人提起来的。
  真是,不声不响与人添堵!
  “晚饭让厨房做了碗开胃的汤,您……”李嬷嬷正与岑氏说话,外头便通传说世子来了。
  岑氏止了李嬷嬷的话,打起精神后让陆骏进来。
  天色已经暗下来了,阴沉沉的,屋里点了油灯,明黄灯光照在脸上修饰了面色。
  起码,陆骏看不出来岑氏的气色不好。
  “都快用晚饭了,你怎么过来了?”岑氏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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