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与同窗交际,买些零嘴吃食,”陆致心念一动,又道,“腊月是您三十岁的整生日,儿子想多些银钱给您买礼物……”
  饶是憋着火气,听这么一句,桑氏的心也不由自主地软了三两分。
  “那也断不能去赌钱,”她很不赞同地摇了摇头,“早前也与你说过,有些东西是断断不能碰的。”
  边上,陆念一手支着腮帮子,嘲道:“不愧是亲生的。”
  桑氏脸上一讪,本以为大姑姐说的是她,却见陆念空着的另一手指了陆骏又指陆致。
  “当爹的巴巴捧着孝心拜错了娘,当儿子的认得娘、却捧错了东西,”陆念点评道,“一脉相承的蠢!”
  陆骏猛扭头看过来:“你能不能别添乱?”
  “我添乱?”陆念骂道,“没有我们阿薇,你连你儿子什么德行都不晓得!教子教子,你自己一根歪上梁,你让你儿子怎么直?”
  陆骏一口气梗在嗓子眼。
  这是光骂他了吗?
  这是祖孙三代都骂在里头了!
  换作旁的,陆骏还得与陆念掰扯一番,偏今日在座的全是为了陆致,他不想失了重点、做陆念那种狗路过都咬一口的乱棍疯子,干脆一屁股坐回去,与桑氏道:“别理她,夫人继续问这臭小子。”
  桑氏稳了稳心神:“与你一道斗鸡的都有谁?他们家里晓不晓得状况?”
  这次陆致没有正面回答:“做错事的是我,不关别人的事,我认错就是了,何必去掰扯旁人。”
  “你不说,阿当难道也能不说?”桑氏道,“你的坚持毫无用处,你的仗义也用错了地方。就像你想的生辰礼物,根子错了,花也好不了。”
  挨训总比挨打强。
  陆致垂着头,并不多言。
  阿薇靠着陆念坐着,一点儿也不着急,待听见外头有动静了,她才与陆念交换了一个眼神。
  岑氏来了。
  算准了她会来。
  前回家祭时跌了跤,岑氏近来一直在休养,几乎没有出过秋碧园。
  陆念暂时不好张扬地打上秋碧园去,但两厢不照面,寻事也寻不起来,就只能逮岑氏出来的机会。
  岑氏再是暂避风头,听说陆致挨打,十之八九会来露个面。
  李嬷嬷扶着岑氏进来。
  岑氏看着跪在地上的陆致,忙问:“阿致是做了什么事,惹得你父母这般大的火气?”
  陆骏起身过去,扶了岑氏另一侧,安顿她坐下来:“小小年纪不学好,去将军坊斗鸡赌博,您说该打不该打?”
  “竟有这种事?”岑氏当即严肃起来,“确实该教训。”
  她微微颔首,扫了眼被陆骏放在一旁的鸡毛掸子,又问陆致:“你可晓得做错了?”
  陆致忙道:“孙儿晓得。”
  “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岑氏拍了拍陆骏的手,“阿致也不大,好好与他讲道理,他能听得进去,别动手,打痛了回头还不是自家人伤心?”
  陆骏已经打过几下出了气,闻言便顺着台阶往下走,拉长着脸与陆致道:“要不是你祖母求情,非再打你一顿!”
  陆致顺着坡儿下了,又谢父亲抬手,又谢祖母宽厚。
  桑氏的视线在父子之间转了转,深吸了一口气。
  她有顾虑,陆念相反,不仅没有顾虑、反而点火倒油。
  “慈母多败儿,”陆念冷笑道,“装模作样的慈母,不仅能养一个没用的儿子,还能再养废一个孙子。”
  岑氏垂着肩,满是无奈地叹了一声:“阿念。”
  陆念抬了抬下颚,示意着定西侯那侧:“阿骏教训儿子,父亲都不多说一个字,你倒好,一进来就自说自话。赌钱这么大的事,要你来粉饰太平?”
  陆骏见陆念又四处点炮,气得想要跟她论个长短。
  阿薇倏地起身,一把拿过那鸡毛掸子,直接抵在了陆致的肩膀上:“事情还没说明白,你就想顺着台阶往下滚?口口声声知道错了,来,你说,你都是什么时间去看的斗鸡?”
  肩膀上压着掸子,陆致却想到了昨日怼脸的厨刀,以至于只能一点点扯着脖子转。
  他瓮声瓮气道:“我不明白你什么意思。”
  “放课后出去玩,赶着点儿回书院睡觉,”鸡毛掸子敲了两下,阿薇又道,“还是连课都翘了去看斗鸡?要不要我让人把那将军坊的管事叫回来,问问他黑羽鸡都是什么时候打的擂台?”
  陆致脸色刷得惨白。
  “知道错了?知错不改,下次再犯!”陆念声调突然拔高,一字一字道,“只有吓着了,打痛了,才会长记性!”
  阿薇弯下腰,凑近了与陆致道:“还想着道义、不拖人下水?我拎着你一家一家上门去,谁跟你吃酒斗鸡逃课我就骂谁!看看还有哪个不学好的敢跟你玩!”
  第23章 她必须让阿致长记性!
  陆致听傻了。
  他这个年纪、这般出身,偶尔听过些同龄人顽劣故事,却从未真正见过“不要脸面”的撒泼行径。
  去别人家追着骂,这不是撒泼又是什么?
  关起门来、拿刀怼他也就算了,还出门闹去外头,陆致只要一想到那场面就脸上起火。
  “你一个姑娘家,要点脸面好不好?”陆致急了,“哪怕你姓余,在京里别人也都说你是定西侯府的表姑娘,你要我们全家没脸见人?”
  阿薇拿着掸子往陆致屁股上打:“侯府的嫡长孙都逃课斗鸡、被将军坊上门讨钱,到底谁没脸?”
  “你颠倒……”
  陆致话未说完,又挨了下,痛得“哎呦”了声。
  “我不稀罕什么脸皮,反正我母亲在京中原也不是什么好名声,”阿薇冷声道,“但你晓得,我这人豁得出去,昨日能拔刀让你杀鸡,明日我也能拎着鸡提着刀去别人府门上喷鸡血!你且试试我敢是不敢!”
  论发疯,陆致根本不敢质疑阿薇。
  张着嘴憋了会儿,他才挤出来一句:“你彪成那样,以后书院里学好的都不敢跟我玩了!”
  “那正好,”阿薇哼了声,“以后老老实实念书,玩什么玩!
  不求你把四书五经倒背如流,但讲起策论、时政总得有些理解头绪。
  再不踏踏实实念些书、长点脑子,将来你承了爵,早朝往金銮殿一站,各位朝臣们议政,你听得懂吗?
  圣上若来问你什么,你除了‘臣附议’,能说出子丑寅卯来吗?
  我便是去街上找几个白丁,人家一样能说出‘俺也一样’来,那要你何用?
  真真丢人现眼!”
  这番话骂得直指中心,定西侯在一旁坐着,陆致就是想反驳也不能说个“错”字。
  就算是陆骏,亦忍不住颔首:“你表姐说得很是在理。”
  陆念没有给弟弟留台阶,一个眼刀子甩过去:“你也一样!”
  “……”陆骏一口气憋着慌,问,“今日是教训他,还是教训我?”
  “子不教、父之过,”陆念道,“何况,你比陆致又好到哪里去了?半斤八两的玩意儿!”
  陆骏偏过头去。
  果然,陆念一骂就是祖孙三代,绝不会漏下。
  沉默了一阵的岑氏轻咳了声,温声道:“既是管教孩子,那就好好管,你们姐弟两人不要自己先闹起来。
  阿骏,你姐姐是急脾气,又是为了你儿子的事,你得领情。
  这要不是她亲侄儿,岂会为了孩子的事儿急火了?”
  陆念摸索着手指,冷笑一声。
  待见陆骏老实乖顺应着岑氏,陆念唇角的不屑明晃晃摆出来。
  “逃课、斗鸡、赌钱,”岑氏并不管陆念,只继续说自己的,“阿致,你真的让祖母、让家里这么多长辈很是失望。
  正如你表姐说的,你出身金贵,世袭罔替的爵位将来得靠你接了去,家里没有盼着你勤奋刻苦到文能得三甲、武能平边疆,但你绝不能走那纨绔的路子,毁了你自己。
  你自己问问你祖父、你父亲母亲,你出这种事,他们是个什么心情?
  都说打在儿身、痛在母心,现在谁不是刀割一般?
  你呀你!”
  陆致抿住了唇,低着头。
  桑氏瞥了眼岑氏,又看陆骏。
  陆骏没有了刚才与陆念争口头长短的劲儿,整个人看起来平和许多,语重心长地与儿子说着话。
  再看陆念,亦没有再起争吵的意思,兴致盎然地玩指甲。
  阿薇看了眼厅中状况,走到陆念边上,低声细语问道:“您昨儿半夜只同舅娘用了碗鸡汤,现在饿吗?我陪您回院子里吃饭?”
  陆念搭了阿薇的手起身。
  “舅舅,”走之前,阿薇把鸡毛掸子又塞回陆骏怀里,“鸡汤能解一时的酒,能不能解了心中的雾,就看舅舅自己了。”
  陆骏愣了下,一时没有领会。
  反倒是桑氏深吸了一口气,跟着起身,交代起了陆致:“先随我去梳洗整理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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