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让人意外的是,落下的不是刀,而是他的一句话。
  付迎昌降下车窗,点了支烟,淡淡地说:“我大你那么多,喜欢我什么?”
  叶禧想了想说:“不是因为钱权什么的,只是单纯觉得你对我很好,有你在很安心。”
  也是这一刻,她不再喊他付先生,终于把“您”换成了平等的“你”。
  叶禧一直认为自己是个俗人,俗人怎么可能不爱钱财和权柄,说出来连她自己都感到意外,她对付迎昌的喜欢里,恰恰没有最最俗气的成份。
  因为不俗,所以压根没想得到任何正面有效的回应。
  毕竟她贪图的是最难求的东西——他的真心。
  付迎昌注视她十几秒,声线平稳:“我给不了你什么。”
  叶禧无声吸进一口凉气,很轻地说:“我都明白的,所以我也没想要什么……能把这些话当面跟你讲出来,我已经没遗憾了。”
  付迎昌没接这话,忽问:“这两天有时间么。”
  叶禧还沉浸在淡淡的悲伤当中,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由怔愣住:“……啊?”
  付迎昌耐心重复一遍。
  叶禧这才讷讷回答,说有时间。
  付迎昌说:“从出租屋搬出来吧。”
  “搬哪去?”
  “我有套闲置公寓,你安心住下,有事随时联系林秘书。”
  叶禧用了好几分钟才领悟他的话是什么意思。
  决定跟他摊牌前,她设想过无数种可能性,预料出最糟糕的结果,却从没想过他会是这种回应。
  见她面色凝滞,付迎昌又说:“你先好好完成学业,其他的以后再说。”
  叶禧这才回过神,很想问以后是具体什么时候,又觉得这问题未免太较真,也就适时止住话匣,只顺从地点了点头。
  她跟他道别,拉开车门迈下去。
  夜色昏茫,她借着路灯走出二三十米,回头望,发现他的车仍停在路边。
  她飘忽不定的情绪突然安稳落地,寻回一些实感。
  -
  这段没有被明确定义的关系就这样持续着。
  他们的相处模式其实没太大改变。
  偶尔想起来,付迎昌才到这边找她,稍微坐坐便走了,有时也会留下来吃饭,却从不过夜。他待她称得上是极好,在物质方面毫不吝啬,出手阔绰。
  上学期间,她没再出去兼职过,零花钱数不胜数,的的确确被他养得很好。
  起初叶禧并不明白,付迎昌为什么心血来潮,顺势而为把她养在身边。
  她不是没旁敲侧击问过原因,但没从他那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也是很久以后才悟道——那时她是他生命中唯一一点乐趣。
  她太鲜活,既年轻又真实。
  他对她还谈不上喜欢,但愿意为乐趣买单。
  叶禧始终觉得自己不够长情,却自行打破了这个魔咒,陪在他身边一年又一年,甘之如饴。
  大三那年夏天,他们的关系有了质的变化。
  一切源于她单方面的闹别扭。
  付迎昌离婚多年,一直没摘掉左手无名指那枚婚戒,最开始她以为他是为了稳固在事业方面的顾家人设,外加她没资格提起这些,也就选择了沉默。
  可时间久了,她不自觉地想东想西,怎么看怎么刺眼。
  趁着周末,叶禧去文化公馆找付迦宜,两人有段时间没见,攒了一堆话题,打算秉烛夜谈一番。
  她从出租车上下来,路过主院,碰巧看到付迎昌和周依宁并肩走来,一同去见付晟华——毕竟两家的缘分摆在那,即便小辈们已经离婚,却注定不是老死不相往来的关系。
  周依宁和他有说有笑,边走边聊。
  他肩上沾了灰尘,周依宁自然而然踮起脚,帮忙拂去。
  毕竟夫妻多年,一起朝夕生活过,许多亲密习惯无形中形成,很难改掉。
  叶禧站在光影处看着他们,在付迎昌抬眼扫来时,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当着他的面,快步进了别院,第一次跟他明着闹起脾气。
  她介意的不全是刚刚瞧见的画面。
  付迎昌最近事务繁忙,她和他已经有段时间没见过。
  他得空没联系她,而是和前妻约了来这边陪父亲吃饭。
  按理来说他的决定没太大问题,毕竟他没必要事事跟她报备,也没必要急着和她见面。
  可她突如其来的委屈也是实打实的,一时烦闷无处发泄。
  当天晚上,付迎昌给她打了一通电话,叶禧故意晾着没接,手机铃声便没再响起过。
  隔天,她回到住处,刚歇下没多久,付迎昌来了。
  她穿着白色吊带睡裙,过肩长发散着,随便披一件外套去开门。
  意料之中的冷场。
  这两年叶禧虽然义无反顾追着他跑,毫无保留地付出,却也不是时时温顺,例如此刻。
  她对他不再有惧怕,早在过往无数个日夜的相处中被冲淡了。
  付迎昌先开的口,问她吃过饭了吗。
  叶禧怏怏地说:“没什么胃口。”
  付迎昌说:“我叫人来送餐,就当陪我吃点。”
  叶禧没说好也没说不好。
  不到半小时,有人将保温食盒送上门。
  桌上放着刚醒好的红酒,摆满了餐食,都是她平常爱吃的菜。
  沉默了好一会,明知不应该,叶禧忽然执着起来,看着他认真地问:“那个,你还爱她……是吗?”
  她分辨不出他的喜怒,只听见他说:“怎么突然说这些。”
  叶禧没给自己找台阶,继续往下说:“当初你们俩之所以离婚,不就是因为她觉得你不爱她吗?可事实真是这样吗?”
  越接触越了解,她基本能够确定,他对周依宁的照顾是日久生情的习惯,是后知后觉的爱。
  付迎昌没太大反应,平静说:“听话,先好好吃饭。”
  叶禧顶风作案:“我如果今晚一定要得出一个答案呢。”
  “已经是过去的事,没必要再提。”
  “好,我们先不说这些。”叶禧顿了顿,僵硬地说,“那我对你来说算什么……乐善好施的对象,还是养在身边的小猫小鸟?”
  付迎昌目光发深,看她,“我如果想发善心,或者想随便养些什么,根本不会找你,明白么?”
  叶禧没说话。她不明白,她怎么会明白。
  这顿饭终究没吃下去。
  叶禧喝一口酒,绽开笑意,故作轻松:“都说只要付出了就会想图回报,你对我这么好,我是不是该回报点什么?”
  她站起身,踉跄走过去,侧歪着身体坐到他腿上,外套滑落在地。
  在这之前,他们之间连最简单的拥抱都不曾有过。
  付迎昌目光落在她挺直的脊背,语气微沉:“叶禧,你一定要这么看轻自己?”
  他鲜少连名带姓喊她,语气不乏警告意味。
  如果换作以前,叶禧肯定会摊手装无辜,含笑打岔过去,这次却没作声,借着酒劲生涩地环住他的肩膀,主动吻上去。
  他给人的感觉一直像深山薄雪,原来嘴唇触碰起来也是温热而柔软的。
  连同呼吸也相互勾缠。
  付迎昌没推开她,但也没回应。
  叶禧心凉了半截,稍微退开些,各种微妙的负面情绪瞬间涌上来,低声说:“……我明白了。”
  她眉眼低垂,死盯着地面,生硬补充,“您把我留在身边,无非是想找点除了生理需求以外的乐子,我这样不识抬举地质问,反而没什么意思了。抱歉,以后我会注意分寸,不再给您添堵。”
  “您”又换成了“你”,她在用最拙劣的方式跟他较劲,何尝不是在跟自己较劲。
  说完,她缓缓从他身上起来。
  没等站稳,手臂被一把捉了去,她被动地坐回原位。
  没给她留出适应时间,付迎昌低下头,让方才那个吻得以继续。
  叶禧身体向后仰,背部卡着桌沿,下意识睁大眼睛,眼神里有明晃晃的意外,一度忘记回应。
  她毫无防备,张开嘴,和他唇舌共舞,交换每一口带酒精的氧气。
  叶禧对这方面并不完全是小白,可没有哪一次接吻比这次更能让人发热,身体几乎软成一摊泥,只能依附于他,随他的节奏走。
  他在她颈间轻一下重一下地啃舐,她穿得少,薄薄一层面料很快被剥落。
  叶禧断断续续呼出热气,脚趾本能地蜷起来,清晰感受到他微凉的手在自己身上摩挲。
  他常年戴的婚戒有棱有角,硌在她皮肤上,也硌在她心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