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风控部的老总用指腹梳理着为数不多的头发,面前摊开的会议文件里,有他这几天加班做出来的报告,启辰下个季度要面对的风险依次铺在纸面上,像是具象化的刀山火海。
  他看向市场部的同僚,对方也有心无力摇摇头:“最快能收到同量级回报的项目,就是去年峰会里薛总定下投出的瞪羚、独角兽,就算他们超预期发展能全部实现对赌,但是时间绝对来不及。能想办法向科技创新园施加压力吗?”
  被问到的法律部,年纪相比之前两人年纪不算大,却说话更直接:“不能。”启辰这样的公司,和政府的关系没那么简单能通过诉讼解决,先不提他们敢不敢起诉政府,就算起诉之后一切顺利,进行到执行阶段也得一两年,那时候启辰的坟头草上都能挂雾凇了。
  亓飞双手环胸,玩味看着这几个人,懒得说破这场戏。启辰这艘大船还没沉呢,中层领导就开始表演救火预备跳船了,竞聘上岗的时候表忠心表得有多真,现在甩锅的样子就有多狼狈。
  她两个多月前在病房里和薛锐说的事情果然应验了,科技创新园区项目拖到现在不结清,压力会传导向全线产业,现在业务链已经处在一旦爆炸,没有人救得起来的地步。启辰这样体量的集团,一两次失误拖不垮,真正能让它粉身碎骨的就是现在的局面,老板家里内斗,管理层宫斗。
  薛锐没有制止这场猴戏,像是自始至终都没关注过场上诸位,他翻看了风险报告,纸张翻动的声响很轻,戏瘾大发的几人却不由自主停下等他看完。
  “科技创新园的缺口我会解决。”薛锐说,并轻轻把手里的报告扔在桌面上,然后起身离开。
  毁灭之前总是极致的混乱,有些事情会影响节奏,但是没关系,薛锐已经习惯在随时会掉落的刀下行走,以确保那把刀在合适的时间地点落下,并刺穿心脏。
  第39章
  初六,林府,天气不错。
  薛里昂站在院中,抬头发现,竟然能看到星星,这在城市的光污染环境下,可是稀罕东西。
  汤金凤选择的家宴地点符合她一贯排场,山海间的小庄园,只开放熟客预定,一次只能接待一桌客人,会客厅有270°的落地窗,同时能看见山景和海景,奢侈且风雅。
  薛里昂没在这里吃过饭,但是听说过,不知道菜色具体如何,他想如果薛锐喜欢的话,说不定之后可以带他过来吃。
  今晚把饭菜口味摆在第一位的可能只有薛里昂了,他进入客厅的时候,汤金凤和薛源已经到场,汤金凤看见他来只点了一下头,继续跟庄园的主理人确认晚餐相关事宜,薛源却对他的到来表现出相当的兴趣盎然。
  “汤姨”,薛里昂打了个招呼,侍者走上前帮他脱下外套并拿走挂起,他下意识目光跟了一秒那件黑色的大衣外套。
  今天他去了趟狄正春a市的住处,拿走一些不知道是否有用材料和狄正春放在抽屉里的一板福禄,材料在车里,福禄被他顺手塞在大衣的口袋里,就是侍者拿走的那件。
  不等他想好是否自己叫回服务生自己保管衣服,薛源就迎上来了。
  “越南那次的事情可太凶险了,当时急得,我差点就约架飞机过去了,”薛源走到薛里昂对面,满眼放光打量他,一只手拍打着薛里昂的肩膀和手臂,似乎在判断他的四肢是否还健全。
  “要不怎么说你命大呢,正好赶上他们政府军清缴毒贩,不然咱家这顿饭可来不了这么全的人。”
  说话间衣服已经拿走,薛里昂也不纠结,他笑起来,抻起裤管给他看不是假肢:“是我拜的神仙管用。”
  “什么神仙这么管用,下回帮我也上柱香。”
  “帮你上大供奉。”
  两人在沙发上坐下,一个捧哏一个逗哏,同床异梦地寒暄着。
  没聊多久,薛锐也到了。
  他不是一个人来的,是和卓蕙妍一起赴宴。
  两人一起却未并肩,卓慧妍走得比他慢一步,看起来确实有那么点不熟。
  见他来,汤金凤才中断了和餐厅主理人的闲话,从沙发上站了起来,伸手上去握住了卓蕙妍的手,微微抬头,脸上笑容和煦,举手投足颇有老艺术家风范:“慧妍小姐到了,刚想让小源出去接一下你。”
  薛里昂和薛源也站了起来。
  薛锐的黑色大衣外套被侍者取走,薛源冲他喊了一声大哥,他对两人点下头算是回应。
  薛里昂趁无人在意他,斜着眼把卓蕙妍打量了个遍,这是他第一次面对面见到薛锐的未婚妻,他的嫂子,于是他少见的对女士用上了挑剔的目光。
  脸颊瘦削显得刻薄小气,肩膀太窄撑不起气场,臀部不够丰满身材乏味,腿也不够长……
  在他这刻薄的评价体系里,简直把被媒体称为金童玉女的薛锐和卓蕙妍,批成了金童普女。
  倒也不怪卓蕙妍不够风华绝代,哪怕此刻薛锐身边站着的是天仙,他都能挑出错来。
  只要站的不是他薛里昂,就全部有问题。
  汤金凤拉着卓蕙妍的手穿过走廊把她送上席位,薛家三个男士也在位置上坐下,这场家宴才算正式开始。
  庭院里传来编钟轻灵的声音,风吹山上松涛如龙吟,汇入海浪涨落声声,仿佛真的具象化了天地灵气,即使是对中国古代哲学了解甚少的薛里昂都有了“修仙该在此处”的想法。
  只是今天修仙就算了,这一桌人他都看着不太顺眼。
  薛家人吃饭坐的一般都是圆桌,今天主位上坐着的是唯一的长辈汤金凤,她左右两边坐着薛锐和薛源,卓蕙妍坐在薛锐的身侧,薛里昂就只能和薛源坐在一边,几乎和卓蕙妍正对着。
  薛里昂扬起眉毛冲卓蕙妍咧嘴一笑,十分唐突倒也符合他拙劣乖张的名声,不明所以的卓蕙妍也拘谨对他微笑一下,看起来十分的人畜无害。
  那边汤金凤开始了场面话,这边卓蕙妍已经被盯得有点不自在了,几次抬手把碎发别在耳后。
  薛里昂都有点替这女孩子惋惜了,毕竟也只是二十岁的小女孩,也不知道是不是自愿的,就趟进了薛家这滩浑水,再想爬出来估计难了。
  “……上次订婚宴也没机会好好说两句话,之后嫁过来就是一家人了,慧妍小姐有什么对薛家不满意的或者需要我们做的要直说,是不是?”
  汤金凤笑意盈盈看向卓蕙妍,她眼光毒辣,算计小姑娘一副小户人家女孩没见过太多世面样子,先试试合不合适以后为她所用。
  向没见过几次面的未来儿媳妇,问这句话怎么看都有点奇怪,卓蕙妍拿不准怎么回答,先是看向了薛锐。
  果然,薛锐替她当下了,说:“这方面的事情她会同我说,汤姨不必费心。”
  汤金凤笑笑,岁月在会保养的有钱女人身上留下的痕迹并不多,但是笑起来眼角的纹路却依然能看出时光特有的辛辣味道,她似是开玩笑道:“小锐想的周到,我是做不了主的。只是新人来了家长总要有点长辈样子,订婚典礼上你父亲只叫人传了口信,连个视频都没有,我还想问问你怎么回事呢?”
  说到这算是进入话题了,薛源不自觉活动下肩膀,脊背都挺直了一些,暴露了他对这个问题的关注,和那边松弛有度的汤金凤一比,显得有些急躁。
  薛里昂压根没看订婚典礼的完整视频,也没关注他那个在美国私人疗养院待了几年的父亲到底出席没有,听汤金凤说连视频都没有的时候,确实也思维跟着走了一下,回忆了薛伯坤上次露面到底是什么时候,是去年春节发的在病房里的视频?
  旁人说这话或许没什么,可汤金凤问,怕是在问——你爹还活着吗?
  “是父亲的意思,”薛锐放下筷子,语气淡淡,说:“他病之后便不喜欢对外曝光,汤姨。”
  在座的薛家人都知道这个,薛伯昆手操大权、拨云弄雨半辈子,到老也是同寻常老人一样眼花耳聋,被慢性病折磨得在病床苟延残喘,尽量不让别人看见自己这个样子或许是他为自己保留的最后的尊严了。也是因为如此,薛伯昆早往外传了话,除非他主动召见,其他无论什么情况,任何人都不能擅自前来疗养院找他。
  最开始,他薛伯坤还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叫人过去,问询情况或者下达指令,间接影响着薛家的大局,去的人也不固定,有时候是他业内的朋友,有些时候是启辰的高管,汤金凤和薛锐都去过几次。
  只是这次快一年了,汤金凤都没再听说有谁接到去疗养院的通知。
  她也不是没有派人过去打探,只因为这家疗养院服务的对象特殊,戒备相当森严,汤金凤派过去的人没一个潜入成功的,最接近成功的一个是假扮成疗养院往外运送垃圾的工人,借由接收垃圾进到了地下车库,然后被监控摄像头拍到并以“体态与信息库内样例配对不成功”为由触发了警报,直接被带去当地警察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