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8章
  廖无春不知何时站在二人身边:“二位大人意下如何?”
  “听你的,”美人道,“我和将军不曾来此,也不明白那些明里暗里的规矩,都听你的。”
  “只要是白日到此,都会相对安妥些。”
  廖无春嘱咐:“事情一定要趁着天亮办,即便办不完,再坏些,就算是一无所获,宁可择日再来,不可逗留于此,哪怕是离着京师不远时天黑,也十分危险,我必须尽职尽责叮嘱,此言许是让二位大人心生厌烦,可一旦违反这些冥冥之中的规矩,事情就远超我们的控制了。”
  “嗯,”江翎瑜点头,“此行由你做主,我们听命就是。”
  众人商议好了,这才往村子里头走,先前雷火司查案,不及现在规模浩大,都是派一两个暗卫前去,看个大概就是,没有人愿意接这样的烫手山芋,即便有命令在先,也是得糊弄就糊弄了,毕竟与自己无关之事,都想保命。
  将士们把江翎瑜和唐煦遥围住,队形也不算太密集,总之也会让他们观摩地形,毕竟大员办事,尤其是命官,与护送将士想得不同,也许一个土坡都会成为破案关键。
  村子似乎不大,眼前不过十间房舍,也许是多年没有生气,都倒坍了也说不定,毕竟在传闻中,林同村还是很大的。
  “怎么,夫君,”美人吸了吸鼻子,“这附近是不是有血腥味。”
  “是。”
  唐煦遥与血肉,黄沙相伴多年,对此感知很是敏锐,其实血腥味自他走过匾额就闻到了一些,只是暂且不敢确认,就没明说,如今美人也发觉此事,说明离事发地不远了,也点点头:“应该快到地方了。”
  唐煦遥说时攥紧美人的素手:“夫人莫怕,有我在呢。”
  廖无春闻言,不让江翎瑜与唐煦遥上前,指派一名东厂暗卫:“你去探路,看看他们祭祀之处在哪,还要小心些,留神四周。”
  毓照理和云习渊都在江翎瑜他们身后,他踮脚看看前面,看不出什么端倪,于是跟云习渊小声嘀咕:“习渊,你说来时看到路边有三牲和人头?”
  “对啊,”云习渊眯眼,“怎么了?”
  “按理说祭祀结束,三牲也该是埋起来,或是拿走吃了,怎么还有扔在路上的。”
  毓照理觉得此事有悖寻常人的祭祀习惯:“会不会那三牲不是用在林同村,而是别的地方?”
  “怎么可能,这路上半个人毛都没有,不是这里的事还能是哪?”
  云习渊说到此处顿了顿,越是猜想,心里越觉得可怖,愣了愣神,似是在寻思这话该怎么说,片刻之后才开口:“你说,会不会这三牲之后,还有别的东西献祭,所以,三牲并不重要,重要的是.....”
  “重要的是那两个孩子。”
  江翎瑜听了许久,适时开口接话:“三牲只是引子,要是此处单是奸臣佞党,江湖贼寇势力盘踞,连祭祀都是为些鸡鸣狗盗之事做掩护,那他们为何要孩子们的性命,我百思不得其解。”
  云习渊道:“江翎瑜,你见多识广,怎么连这样的事都无法参透。”
  “不许无礼,”毓照理急忙阻拦,“习渊,你怎么能直呼江大人名讳。”
  云习渊却对毓照理置之不理,继续对江翎瑜说:“你说,会不会是他们认为自己能有今天的成就,全仰赖献祭和邪神之力,咱们的推演方向,从一开始就错了。”
  江翎瑜闻言,顿觉醍醐灌顶,回头望着云习渊:“对,你说得对,我们所有人都忽略了一点,说不定,可以借助此事,揪出朝廷之中潜在的逆党。”
  云习渊勾唇:“你欠我一个人情。”
  “我会满足你一个愿望,”江翎瑜实在因案件终于突破口而欢欣,索性许给他一个承诺,“你需要的时候就告诉我,你想要什么都可以。”
  “很好,”云习渊对此很是满意,“我会记着的,我需要的那一天,定会来寻你。”
  唐煦遥听得云里雾里,望向江翎瑜时神情茫然,他与云习渊话毕,唐煦遥就来问:“江大人,你们刚才说的是什么事?”
  “现在先办案,没时间细说,可不细说,就不能述之全貌,故而还是回去休整时再论。”
  江翎瑜叹了口气:“反正也是暗查,急不得,得慢慢梳理,这些事,和佞臣私下所谋也差不多,见不得光,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适时探路的东厂暗卫折回来,脸色很差,像是很不舒服,掌心覆在心口上,断断续续地说:“主子,找到了,找,找到了。”
  “慌慌张张的,你稳些,”廖无春数落他,“说吧,到底怎么了?”
  “找到了,那祭祀的地方,真是太,太过于惨烈,”暗卫惊魂未定,边说,手上还比比划划,“我从未见过这样的场景,满地的血肉碎尸,人头也被切成片,我的天啊,我真的从来,从来没有,主子,我。”
  暗卫说不下去了,捂着心口蹲下,廖无春闻言也很是震惊,赶忙叫人来搀扶他,还劝着江翎瑜:“江大人,您身子素来不好,受不住太大的惊吓,单让我们前去看看就是了,让将军留下陪着您稍等片刻,我带人去去就回。”
  “命官哪有不见尸体的道理。”
  江翎瑜回绝:“引我前去,此为我一程目的,我要把那两个孩子的消息带给他们的父亲。”
  众人见江翎瑜已然做好了决定,只得听命于他,护送着他和唐煦遥前行,越走,血腥味越浓重,土地腥臭锈红,想必是孩子们的血渗进了泥土里。
  江翎瑜到了这,身子已然有些不适,不知是本能的畏惧和紧张,还是早晨吃了许多的羊肉,胃里很不舒服,一只手与唐煦遥十指相扣,另一只手则在大氅内摸着胃,不自觉地弯了些腰,每次他腹内不适都如此,放松就能缓解一些,其实弯些腰的样子与平时无恙出入很大,唐煦遥一眼就能发觉,可他总以为自己伪装得很好,这次又是不想声张,却又被唐煦遥撞破,结实的手臂揽着他的薄肩,很是关切:“怎么了,不舒服了吗?”
  “什么事都瞒不过你。”
  美人捂着胃,半偎在唐煦遥臂弯里,弱声说:“刚才还好好的,此时单是紧张了一阵子,就不成了,有些恶心。”
  “腹内的疾症最忌讳劳神,你总是这样操劳,病何时能好些。”
  唐煦遥自知劝不住美人,心里不禁寻思着回去后如何为他减轻些病痛,适时低眉,见他脸色发白,唇色也不甚好看了,只剩心疼,轻声叹气:“真是苦了你这身子骨。”
  众人无言,血臭味不散,都提心吊胆的,美人身子吃不消,让唐煦遥搀扶着,走得有些慢,前头的将士忽然停住脚步,后面的不知发生何事,都凑上去看,渐渐也都停下,其中有些人已经弯腰干呕起来,如今尚在倒春寒,即便是尸体也不会很快腐坏,有些臭味,却不至于催得人呕吐,江翎瑜跟唐煦遥好奇此事,也凑上去看,纷纷愣住,二人只瞪着眼睛,怔怔地望着前方的景象,失语似的那样呆望着。
  江翎瑜腹内绞痛起来,分不清是胃痛还是五脏皆是针刺一般,再也忍不住恶心,捂着唇踉跄跑到人少的地方,呕吐起来,唐煦遥一直在他身边,一只手搂着他的肩,另一只手则帮他揉一揉有些鼓胀的胃,见他艰难地吐着秽物,每吐出来些,里头都混着几缕血丝,唐煦遥不停地帮他揉着,柔声劝他:“江大人,轻些,你又吐血了。”
  江翎瑜几乎站不住了,眼睛也发红,泪珠挂在细密的睫毛上,人已经虚弱不堪,也不知是不是把胃里的东西都吐干净了,堪堪不再作呕,蜷着身子蹲下,窝着肚子,他太疼了,想歇一会,喉间还有余喘:“将军。”
  “江大人,我陪着你,”唐煦遥也蹲下,也让他的脑袋枕在自己腿上,伸过手去,手臂绕过他的背,拢着指尖,接着为他揉一揉胃,“有我呢,江大人且缓一缓。”
  这帮人里没有一个吃闲饭的孬种,江翎瑜,自幼就连凌迟法场都敢走近了看,唐煦遥是久经沙场的大将军,睁眼闭眼都是血肉和敌人,还有算上向来以心狠手辣出名的东厂暗卫,在场的,没有任何人见过如此场面,不论这些人见识如何,眼前的祭祀场之中的景象,永远会是他们这辈子见过最惨烈,最恐怖的。
  第250章
  祭祀场之中, 正中间有四个头颅,摆在正中的小一些,应该是被掳走的两个孩子, 头皮被自上到下撕开, 分成两片, 平摊在台子上,脸上的血肉绽露, 眼珠暴突,断头的血早就流干了,红肉也被风干了些, 血葫芦似的,上头还有因撕扯皮肤留下的尖刺,另外两个头颅则被用不知是什么利刃切成了片,切口平整,连皮带骨, 随便铺陈在桌子上,竟还掉下去两块,远远看去, 脑髓也清晰可见。
  这只是供桌上的情形, 地上则是两堆碎肉, 有切成条的, 也有剁碎了的, 内脏随意丢弃,不曾毁坏,白花花的肠子与肺脏堆叠,满地是血,凄惨至极。
  供桌后是三个高大的塑像, 不知是哪路的,众人皆不曾见过,面相可怖,笑容狰狞,一个手捧元宝,一个手托乌纱帽,中间那个手托白玉盘,里头放着数个心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