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富家子弟出生的人,现在也意兴阑珊,干脆将这半封闭起来,只招待认识的客人。
  他说了一个数字,是每天亏损的金额。姜昭昭咋舌,不小的数字了,若是普通人肯定负担不了。
  男人不甚在意地挥挥手,又朝陈淮礼处仰仰下巴,“全靠兄弟支持了。”
  陈淮礼用公筷为姜昭昭夹过一个广式点心,闻言连眼也没抬,直接开口:“你话真多。”然后又对姜昭昭说:“你别信他,满嘴跑火车,没一句真话。”
  被夹到青蓝雕刻盘中的点心,十分圆润可爱,也小巧,是能一口一个的程度。姜昭昭吃着点心,看男人被陈淮礼激得站起来嚷嚷,没忍住笑了出来。
  在深夜不起眼的名贵餐厅,姜昭昭竟然感觉到些许烟火气。
  男人说的重金请来的师傅手艺果真不赖,一桌的广式菜肴烹饪得炉火纯青,上来的鸡汤比在之前宴席中的乌鸡汤鲜香许多倍。姜昭昭没有管住嘴,吃了许多。最后结账时,她抢在陈淮礼前面。
  “说好要请你吃饭的。”她按住陈淮礼的手,“一直没来得及吃,所以这次不能和我抢。”
  她把手机的付款码递过去,男人抬起头,揶揄地想说两句话,但注意到陈淮礼的脸色时,那吊儿郎当的表情收回去了,难得变得正经。
  姜昭昭付完钱,看到陈淮礼站在高挑的廊柱下,神色郁郁。店内的灯也是做成灯笼的形状,不是炫煌明亮的灯光,反而有种朦胧的模糊感,半明半昧的光影下,那郁郁越发显得晦暗不清。
  她小声问怎么了。
  陈淮礼低下了头,这是一个示弱的姿势,容易使人产生怜惜感。他说,如果不是因为这顿一直没有请上的饭,今晚她是不是会拒绝他。
  他惴惴不安的,仿佛只要姜昭昭说一个不字,就会让他溃不成军。
  姜昭昭在他面前,很平静地说:“可是我已经拒绝过你了。”拒绝过了,还是来到了这里。
  陈淮礼像是明白了她未说出口的话,脸上的晦暗消融,雨过天晴一般。
  应该有一个拥抱的,姜昭昭想,只是在如此暧昧不清的情况,给一个拥抱像是跨越过那一层层薄薄的窗户纸。于是那天直到最后,也没有一个拥抱。
  但是,连姜昭昭也不知道的是,那天的陈淮礼并没有如他所表现的那样高兴起来。他在车上抽完了一整支烟,烟草味无声地蔓延,经纪人不敢打扰他,连呼吸声也放轻了。
  “她喜欢我吗?”过分安静的车里,陈淮礼的声音沉沉,像暗夜中停滞的风。经纪人的心一突,张张嘴,想要说什么时,很快有闭上了。他反应过来,这是陈淮礼的自言自语,不需要他回答,他只需要装作一个安静的雕塑就可以了。
  夜色很深很静,霓虹灯沉默地闪烁,陈淮礼的声音更轻了,仿佛起了一阵风,就能将这些话语全部吹走。
  “她肯定不喜欢我吧,只是为了礼貌,为了基本的朋友情谊,才这样安慰我,才和我出来。”
  “她肯定不喜欢我不喜欢我不喜欢我——”
  到最后,语速越来越快,忽然,他神经质地笑了一下。
  “没关系,没关系。她会喜欢上我的。”陈淮礼的语调浓稠甜蜜,诡异地像多糖的陈酿,“除了我,她能喜欢谁呢?”
  “她是,我的昭昭啊。”
  一声叹息轻轻落下,像是尘埃落定。
  后座没有了声响,过了很久,经纪人才敢悄悄从后视镜打量情况。陈淮礼闭着眼,在他的脸上,覆盖着一面手帕。手帕的模样有些陈旧了,素色的帕面上,绣着圆拙的数字,胖乎乎的,看起来很是可爱。像是年岁很小的人的用品。
  手帕上端幅度很小地动了动,是手帕下的人在呼吸——也像是,一只兽,在贪婪地汲取气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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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晨间起了雾,在不甚明亮的天光下,那雾气和灰蓝的天空绵延成一块。汤霖,也就是昨晚那位女歌手点燃了一支烟,坐在窗台,看窗外弥漫的雾气。她忽然
  打开窗,吐出一口烟气,看它与灰蓝的雾气混在一起,不知道想到什么,笑了起来。
  经纪人一晚没睡,熬得眼睛通红,开门看到汤霖在抽烟,眉头狠狠地皱起来。
  “还抽,嗓子还要不要了。”经纪人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汤霖没接,晃着脚,抬头朝他吐出一口烟。看到经纪人咳嗽了两声,她才笑起来,“陪了那么多笑脸,现在抽一支烟也不行,周哥你也别太过分。”
  经纪人使劲抹了两把脸,才让自己精神起来,他把那杯水给自己喝下,然后说:“你的演唱会已经开始准备起来了,别到时候倒嗓,连一首歌也唱不起来。”
  “汤霖,你已经不年轻了。”
  汤霖并不在意经纪人这几句戳心窝的话,或者说,她已经习惯了经纪人时不时刺她两句。她将窗开得更大了一些,雾气将她的发丝沾染得润湿了。
  经纪人看到她这个动作,心里一突,赶紧走到她身边。他真担心这个女人会不管不顾跳下去。
  好在这里的窗户做了设计,拉到最大程度也无法让一个成年女性从窗上跳下去。
  汤霖貌似遗憾地叹了一口气,将烟放到嘴里,含含糊糊地开口,却是换了另一个话题。
  “那个陈淮礼,什么来头,后半夜说走就走。”她悠悠地看着经纪人,“在酒局上,你们装得跟孙子一样,连拦都不敢拦一下。”
  经纪人倒是没有被她的冷嘲热讽气到,只是看了她一眼,讳莫如深地说道:“他的事少打听,和他做节目也提着点心,不要凑太近。”
  汤霖看着经纪人,忽然笑了一声,笑容很是嘲讽:“你让我离他远点,自己倒是凑得很近。”
  经纪人哑然。人有时候就是这样的生物,明知有危险,但是为了可能的利益,仍是明知山有虎,偏往虎山行。
  想到了汤霖的性子,经纪人还是大概和她讲了讲陈淮礼。据传他的家庭背景很深,有多深不知道,但是摆在明面上的,业内的几个知名公司他的股份占比都很多。圈子里说不上是以讹传讹还是道听途说,就是在四九城,也是横着走的人物。
  但是与这些传闻并行的,还有他的性子,恣意乖戾。据说曾经在游艇上直接把人扔下海,那一块海域有鲨鱼出没,他就这样笑着,看海上的人扑腾挣扎。那个人被救上来时,已经没有了一条腿。
  汤霖看经纪人郑重其事地说出这个传闻,不以为意,“说的和真的一样,真当在拍电视剧啊。”
  “再说,这么家世富贵的人,犯得着来娱乐圈这个臭水缸子里来混吗?”
  经纪人想拍桌子,提醒汤霖重视一点,但是眼前没桌子,他只好退而求其次地拍了拍窗台。
  “别嘻嘻哈哈的,人家的想法我们猜不着,也别去猜。而且他虽然最近这几年没有什么夸张的消息传过来,但是说不准他会不会再犯病了。”经纪人指了指自己的头,“听说这里有问题。”
  对面的门咔擦一声打开,经纪人吓了一跳,赶紧捂住嘴,生怕刚刚说的话被人听到。看到对面走出来的是一个完全没睡醒的工作人员时,像是在梦游一般,朝楼下走去时,经纪人才放下心。
  汤霖一面笑着看经纪人小题大做的模样,一面却想到了昨晚的陈淮礼。他含笑给那位综艺编剧递纸的模样,实在看不出来是经纪人口中所说的性格乖僻的样子。
  -
  天气一瞬间暗了下来,姜昭昭抬起头,看到浓重的一片云遮挡住了阳光,这才让天色变得像是傍晚。梁远敲敲她的桌面,示意她去开会。
  大型的会议室里,难得坐了许多人,将这会议室填补得不那么空旷。梁远站在主席台,汇报半年度的工作,姜昭昭转着笔,勉强打起精神来听梁远的汇报,只是思想放空了,梁远的声音左耳朵进右耳朵出。
  似乎领导做久了总爱短话长说,梁远讲到下半年的工作计划时,姜昭昭看了一眼时间,已经过去很久。她放下笔,喝了一口水,抬起眼时,正好撞上梁远看过来的目光,似乎是瞪了她一眼,姜昭昭回瞪过去。
  看什么看。她用眼神无声地诉说这个信息。
  梁远转过眼,继续讲话。
  半年度的会议开了大半天,姜昭昭一瓶的水已经喝完了半瓶。收拾纸笔出去的时候,看到会议室外有人等着。袅袅婷婷的一抹纤腰,穿着仿旗袍的裙装,更显得身形纤细窈窕,她看到走出来的梁远,眼睛倏忽一亮,抱着资料走上前。
  姜昭昭退后了一步,小声问一起出来的宣传总监:“是新招的人吗,好像第一次看见她。”
  宣传总监也压低了声音,像是秘密接头一样,“经纪部新招的人,a大的高材生,听说工作能力也很不错,好几个月部门评优都有她。”
  姜昭昭点点头。
  宣传总监话匣子打开了就有点收不住,和大学时一模一样。
  “梁远,啊不梁总的秘书不是考上了研究生想回去读书吗,听说办公室想把她调给李总。”宣传总监一脸八卦的表情,“真当上了秘书,那近水楼台,郎情妾意的,可不得上演霸道总裁俏秘书。”